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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。

  好嘛,就算不思念未出世的宝宝,大过年的,独处他乡,总该思念起谁吧?

  窗外在下大雪,天是阴的,整个世界都被灰白的絮状物掩埋。站在灯光明丽、暖色调的客厅中,她用额头抵着窗玻璃,额头都冻麻了,仍然想不起自己思念谁。父母,不怎么思念;振良,其实也不太思念。对于霍眉来说,知道振良身上有钱、身边有引导者、还在为自己热爱的事业奋斗,这就够了。振良过得很好,她放下心来,不会格外去想他。

  一天下来,徐太太对她很满意,将工资暂定为每月六块三百文。临走时又给她包了个小红包,里面装一百文、两块水果糖。“新年快乐,霍小姐。”这位矮小的徐太太其实比她还年轻些,但是当了妈,笑起来就有完全不一样的慈爱意味,“你过年不回家也不容易,一点小礼物,请不要嫌弃。”

  霍眉谢过她,走入纷飞的大雪中。手脚冻得疼,却完全不想回漱金,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,碰到个买烤红薯的小贩。原价是二十五文一个,她见那小贩在收拾东西,作势嫌贵。小贩急着要回家,干脆十五文卖给了她。

  霍眉终于知道自己思念谁了。她想给席玉麟带一个,再问:猜猜我花多少钱买的?

  正月廿三,漱金戏班子总算回来了,在巴青演的第一出戏便是《白蛇》,一个名叫付兰香的师姐演白素贞,刘靖演许仙,马裕演青哥,席玉麟演小青。场次空前爆满,甚至有许多人挤在过道里站着。

  霍眉当时不在,是晚上回来听穆尚文说的。“那个钟擎也来了,”她道,“结束后,每人赏了三块,但是拿了十块给席师兄。硬币还没插他头冠上呢,他转身就走。”

  这人是这个德行。穆尚文接着说:“师叔不在,钟擎还专门找到大师兄说,想私下里见席师兄一面。时隔这么久,大师兄第一次找席师兄讲话,席师兄却不理他,他把那个门轴都要摔断了。”

  “席玉麟也忒不知好歹。”

  “不。”穆尚文正色道,“钟擎甩了他两次脸子,今日还回去,账才是算清了。只是大师兄是个怕事的。”

  “我以为你挺维护席秉诚呢。”

  “他可怜呀。”

  霍眉不由得感慨小姑娘真是长大了,以前只知道谁错谁对,现在还懂得谁可怜了。遂赏她一颗水果糖。穆尚文拿着糖发呆。

  过去人手不够,很少演白蛇;而如今有了第一场后,白蛇便一场一场的演起来。霍眉这次才知道在嘉陵酒店门口演的那一场还是删减版,完整版有十六个小时,每个角色都配备好几个演员,轮换着上场。某天她回来时还没结束,睡觉前还没结束,醒来后仍没有结束,端茶水、干果、宵夜的侍者来来回回地跑。

  甚至连徐太太也问起来:“听说你从前在漱金工作?”

  “是的。”

  “漱金最近名声噪得很呀。不过我屋头个跟我说,还是赶不上分流之前的光景。几十年前的白素贞是最好的,几年前的也好,听说却死了。怎么死的?”

  “病死的。”

  徐太太流露出非常惋惜的神色,撅起水润的嘴唇,半晌没说话。霍眉一看她这副恨不得当全天下人的妈的样子就感到很喜欢,从果盘里拿了颗葡萄,喂到她嘴里,“新的白素贞就不太行。”

  “确实没听人提起她。我屋头个呀,还有几个朋友,但凡看过的都说全场最漂亮的是小青。你是见过的,你说说,她有多漂亮?”

  霍眉莫名得意起来,“比香粉盒子上印的影星还漂亮!身段也好,美中不足的是——是个男娃娃。”

  徐太太万分惊讶地“啊”一声,小声嘀咕道:“到底还是梨园行的……男人扮女人,这我就看不下去了。太下流。”

  霍眉不给她喂葡萄了,抱着宝宝起来走了几圈。

  第76章 坠楼又有一批新鞋子做出来,她送……

  又有一批新鞋子做出来,她送了两双虎头鞋给徐太太,徐太太回了一个三角形的小蛋糕。

  菠萝味的。

  “席玉麟!”她兴冲冲地一路跑回练功房,没见着人,又往戏楼里跑,见着了,“看看这是啥子?”

  席玉麟正蹲在高台上,听到脚步声,本只向后摆摆手;听出是她,还是噔噔跑下来了。“这又是哪里来的?你吃吧。”

  “给你的。”

  “你吃嘛。”

  “我不爱吃,齁的要死,是蔡行健喜欢。”

  他这才接过去,瞅她一眼,刚要笑着说什么,高台上的席秉诚就冒出头来,敲了两下宝座道具,很不耐烦的意思。

  席玉麟“哈”了一声,背对着他大声道:“我是来当老师的还是来当学生——”

  他的嘴被霍眉一把揪住,很震撼地瞪大眼。这话要是说完,不仅不尊重席秉诚,还把正在学习青哥的马裕也要得罪了。霍眉恨铁不成钢地叫道:“他说他就来!”

  往后几日,每次回来都看到他们在排练,据说是因为马裕对这个角色尚不熟悉,改动了许多戏份,现在需学会原版的。

  三月里的一天,她取回了一封信,既不是家里来的也不是振良来的,那几个字她不认得。于是心脏怦怦跳着,坐到戏楼第一排去等席玉麟她们结束。几人刚卸妆,鬓发湿着,付兰香盘腿坐在低下休息,台上的是演法海的一位师兄、演**精的席秉诚、演许仙的刘靖和席玉麟。

  法海坐在凳子上都快睡着了,刘靖盘玩着一个核桃手串,抬起头来,笑眯眯跟她打了个招呼。席玉麟手上攥着一卷剧本,因为是在对马裕说话,相当有耐心:“这个时候,大师兄就会耍袈裟,站在这个油漆印子上。你就原地翻跟头,翻二十五个——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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