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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可是谁能知道哪栋居民楼的哪个房间是用作出租的?巴青城的人家多如牛毛啊。

  席秉诚谢过她,叹出很深重的一口气。

  一周过去,仍找不到席玉麟的踪影,戏班子不得不重新开业,也没精力再专门去找了。而霍眉的床单枕被都被揭下来、打包好,和她的行李一同被码在门口。她回来看到这一幕,没说什么,往空荡荡的床榻上放了三个硬币,走了。

  各人有各人的路,平心而论,席玉麟确实没必要考虑她的来去。而且席玉麟其实是个冷漠的人,看看席秉诚都成什么样子了,他却不因师父和师姐的死受到多大影响,刘洪生好不容易把他盼回来,他却走得干脆;还小肚鸡肠、锱铢必较,上次她让他吃了一次大亏,他找着机会就要还一点回来;还短视、冲动、不通人情,也许压根儿就没想过她为什么能一直住在漱金

  霍眉大包小包地拎着,站在街中央,几乎要笑出来。

  她多了解席玉麟啊,她下九流的同类。

  第77章 炎凉当夏氏打开门,看到她和一地……

  当夏氏打开门,看到她和一地的行李时,几乎跳起来了。“你把我这里当什么了?”她嚷嚷道,“无缘无故地旷工,无缘无故地辞职,又无缘无故地找回来现在好了,还要搬过来了!”

  霍眉道:“你里屋不就有一张小床嘛,租给我落落脚。我一个月付一块,否则就不在这里干了。”

  夏氏瞪她许久,用指甲剔了剔牙缝,“你当真没个家啊。我还以为你背着你男嘞出来干活儿,谎称自己没结婚。”

  “真的没结婚。”

  “你不会是哪方面有问题吧?都二十八了。”

  脏话都漫到喉头了,想着里屋那张小床,霍眉到底压了下去。隔天去上班,徐太太听说她不能回漱金后大感同情,邀请她正式成为她们家的佣人,可以收拾一间房给她住,每天不用出门就能上班了,价钱还能再往上提。

  但那也就意味着她失去了自由身,只能等着某日被徐太太许给个门当户对的男佣人。她婉言谢绝了。

  下一步做什么呢?霍眉不知道。在徐太太家里帮佣的收

  入足够她自给自足,她暂时不想换人家,身心又倦怠着,懒得像鬣狗找腐肉那般再找个男人。就这么干着吧。她将自己完全沉没在劳动中,在徐太太家时,把宝宝当自己亲弟弟照顾;回到小床上,若又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困境,便立刻坐起来做鞋子,一直做到睡着。

  宝宝原先只能四脚朝天地躺在床上。一次给他换尿布时,刚将他放在床上,他忽然翻了个身。

  霍眉还没反应过来,两滴眼泪就掉到全棉婴儿服里面,被吸得干干净净,连深色的水印都没留下。当然不是因为宝宝的进步,却是因为这进步提醒她:四个月过去了。她含着两汪发烫的眼泪走到窗边,而窗外密雨如织。西洋落地钟在墙角很有质感地响着,嗒,嗒,嗒。

  当年不离开祥宁镇就好了,她就会甘心嫁个农民。

  可是那个《酸板栗》怎么说得来着?只要人一辈子钓过一次鲈鱼,或者在秋天见过一次鸟南飞,瞧着它们在晴朗而凉快的日子里怎样成群飞过村庄,那他就再也不能做一个城里人,他会一直到死都苦苦地盼望自由的生活。

  霍眉,她对自己说,你可以一辈子都不拥有浴缸,但你不能不知道浴缸的存在。

  抹了抹眼睛,回来帮宝宝换完尿布,抱出去给徐太太,她又换上的一副笑容。同时在心里第二次纠正自己的说法:你不可以一辈子都不拥有浴缸。你会拥有的,你是世界的皇帝。

  天气又热起来了。徐太太有偏头痛的毛病,家里有风扇也不开,她不热。她当然不热了,她又不动。霍眉一会儿洗尿布、一会儿拖地、一会儿做饭,细小汗珠凝成一颗颗大的往下滚,痒的要命。

  最糟糕的是,由于介绍所离徐太太家太远,最近又总出汗,她的脚又化脓了。又没法得到充分的休息,总好不了。为了使自己凉快一点,只能把袖子卷到肩上,裤腿卷到膝盖以上。

  晚上徐先生回来,看了她好几眼,跟徐太太耳语几句。徐太太立刻大声道:“霍眉,你过来。”

  她以为是自己在徐先生面前露着胳膊小腿不合适,连忙放下裤腿,徐太太却弯下腰一把掀起她的裤腿,“这是什么?”

  那圈萎缩的瘢痕静静地扒在腿上,是一种黥刑。

  “小时候长水痘,抠破了,留下的疤。”

  徐太太立马去看徐先生,徐先生避开她的视线,用不轻不重地语气道:“就是杨梅大疮。”言罢不理会她,抱着儿子回了房。阴霾浮现在徐太太的眉宇间,她朝着书房深呼吸几下,眼珠越瞪越凸,宛如一只挣皮而出的野兽。紧接着,她猛地把霍眉往后一推,厉声尖叫:“你竟然敢带着脏病碰我的儿子!臭婊子,他刚出生!你要是把他感染了,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!”

  “四年前就好全了!”霍眉用手臂挡了几下,“太太,你放心,一点传染性都没有了。何况我很注意,我从没用过你们的毛巾杯子,抱他之前都用胰子洗手的——”

  “滚出去!滚出去!”

  她一边叫,一边抓起触手可及的所有东西砸她,书本、杯托甚至是电话,电话听筒砸到霍眉额头上,几乎是瞬间就肿起一个包。霍眉骂了一声,猛地上前制住这个娇小的女人,掏出一块钱扔在地上,“算我赔个不是。你儿子绝对健康,不信就带他到医院做个检查。”

  那双说出过许多温情脉脉的话、水润而丰厚的嘴唇蠕动几下,“臭婊子。”

  霍眉响亮地扇了她一巴掌,出了门。走过一条街道,徐先生追上来,把一块钱还给她,“你应该是好全了,就是我儿子太小,还是心里有点膈应她初为人母嘛,反应激烈是正常的,我替她道个歉。是不是很痛?”说着,朝她额上吹了口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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