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很惊讶:“你认得我?”
学子又是一拜:“学生幼时曾见过先生一面,彼时家严曾告知学生:东篱先生乃正人君子,朝野表率,尔当记其面容,见面必尊之敬之。学生谨记于心。先生与当年变化不大,方令学生认出。”
赵公:“令尊是?”
那学子昂然道:“家严戢公讳清美,谢官家厚爱,幸为门下侍郎”
赵松年笑道:“原是戢氏侄儿。”
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其他人注意,有人靠近一听,当即忍不住大喊:“东篱先生已到雅集了!”
这么一喊,顿时人潮涌动,不管是外面的人还是里面的人都靠了过来,将赵松年围得严严实实。
赵松年没想到身份会突然泄露,但如今众人都热切地围着他,他也不好直接推开人离去,便只能友好地点点头,又向周边人作揖:“诸位……”
在他身后似是跟着他来的青年一下子被挤了出去,却也不恼,而是一副看笑话的态度,瞧赵松年那捉衿见肘的窘态,笑得非常开心。
赵松年周边的除了士子还有商人,赵松年在民间的声望着实不低,就连商人也敢拉着他的袖子,抽抽噎噎地哭问:“东篱先生,听闻朝廷终于要废清汴司了,是真是假?”
听到这个问话,赵松年似乎有点意外,下意识看了一眼人群外的青年,而后又在对方的笑容中移开视线,回答商人:“朝中诸公还在商议……”
……
陆安将这一幕收入眼底,对那青年多注意了三分。
旁边朱延年感慨:“东篱先生还是这般声威浩大。”
梁章挺直着腰,伸着脑袋往那边瞧,听到这话顺嘴回一句:“毕竟是东篱先生。而且,他还是提举学事,若能得他一句夸奖,胜过你三年养望。”
朱延年点点头:“那倒是。”
陆安则在脑子里回忆提举学事是什么职业。
据她所知,大薪每个州都有州学,而对州学教授(就是正常教课的老师)的要求是进士一甲出身,或者省试前十名,或者府、监发解前五名,又或者太学优秀生——每次考试的前三名。
进士一甲才能允许你去当州学教授啊。
而提举学事,就是负责监督这些进士一甲当了教授后,会不会懈弛教育工作的人,每年巡视一次,每次一来,本路知州、通判都要作陪。
是个不小的官了。
正思索着,却见人群仿佛被劈分开那般,那赵姓提举学事径直从中走出,向着他们这个方向行来。
诸人正疑惑间,那万众瞩目的赵提举学事来到陆安面前,语气亲切地问:“可是陆家九郎?”
陆安还没什么反应,他身旁朱三十郎已经死死掐着大腿,不让自己晕过去了。
他和陆安坐在一起,最能感受到那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顷刻投注过来,有疑云满腹、有冷眼相待、有咬牙切齿……
他尚不是那个真正受注视的,都激动得好似浑身血液扑向太阳穴,在那里奔腾沸烧。想来陆九郎本人……
朱延年侧头看过去,眼睛确实慢慢瞪大起来。
他身侧,陆安脸上不见受宠若惊,也未曾有拘谨之态,起身起得泰然自若,拱手作揖时,举手投足间也是潇洒自如。
如此心态,实在让朱三十郎自惭形秽。
但陆安怎会不兴奋,不因万众瞩目而心跳加速呢?
但她露出了一个谦逊平和的微笑:“九郎见过提学。”
“好好,端的是一表人才。”赵松年笑呵呵地扶起她,而后直接问:“你在此处端坐,可曾注意到亭上牌匾?”
陆安回道:“正见那‘中和位育’四字。”
赵松年道:“此四字何意,你可知?”
陆安微微一怔,而后思索了起来。
而在她思索之时,场内场外不知有多少人在注视她,不知其中又有人心底阴暗,不停的在心中祈祷她回答失误。
只有她失误了,赵提学才会去提问别人。
然而还没等那阴暗心思过于发酵,那陆安稍微斟酌一般,竟已答出来了?!
“喜怒哀乐之未发,谓之中;发而皆中节,谓之和。中也者,天下之大本也;和也者,天下之达道也。致中和,天地位焉、万物育焉。便是中和位育。”
在场众人听完这个又快又好,教科书一般的回答,再看赵提学捋着胡子,笑眯眯明显十分满意的样子,心中十分酸溜:“这有什么,我来答也可以,这不就是把《礼记》里的内容背诵出来吗。”
然而这酸味还没把人淹掉呢,就又听陆安说:“中和位育讲的是行事的道理。心有喜怒哀乐却不将之表现出来,便是‘中’,便是人之‘性’,若心中尚未有情绪,那便寂然不动,若心有愤恨,那释放情绪时便保持一个度,不偏不倚,便是‘和’,便是‘发而皆中节’,便是适度。”
这回,是陆安用自己的话语来解读“中和位育”四字了。
一些理智的人已经丢掉自己的不忿心理,认真去听陆安说的话,听到深有所悟之处,还抑不住地叫“好”。
但总有人咬牙切齿,愤愤不平,对号入座:
什么叫“释放情绪时便保持一个度”?这是在意有所指,暗示我们心中有怒气,然后没有做到适度的发泄情绪,反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