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了。好在没哪家姑娘看上了他,嫌他长得没福气、不阳刚,田间地头到处都是高壮黝黑的小伙子,干嘛要喜欢他?席玉麟在松一口气的同时,稍微有些挫败:正常喜好的姑娘果然看不上他,只有申屠真那种特殊爱好的才对他感兴趣。
唉。
他一边不可自拔地沉浸在depression中,一边又被乡间生活催发出了些少年心性——施家养了鸡鸭,还有一匹马。每日和母鸡斗智斗勇,蹲守它下蛋,然后在不被啄的情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蛋掏出来;每日捞河上的浮萍喂鸭子,天黑前把它们赶上岸;每日骑马兜风。
之前不会骑马,被甩下来好几次,就差不多会了。一天的活计结束,施婆婆也从织布机上下来,赶他出去玩,他就骑着马,沿着河底跑,越跑越快;四下无人时还要捡根树枝充当利剑,一边乱舞,一边在口腔内模拟出挥剑的簌簌声,想象自己是古代的游侠。月亮一出来,马儿停下脚步,不可遏制的愁绪就包围过来,要把他往河里推。
席玉麟怀疑自己快疯了,这样的生活固然远离矛盾,但太虚幻、太漂浮,不是他的生活。他就是没福气,没有安详清闲的福气,天生劳碌命。
所以第一次陪施婆婆去镇上卖了布后,手头有了几块钱,他小心地攒了起来。
家里有很多散碎布料,不能卖,就全归他。他的手很巧,用它们做鞋子、做衣裤,做完后施太公就特别神气地拿出去给人家看:谁家的姑娘不喜欢这手艺?姑娘们倒是喜欢手艺,但更瞧不起他了,女红这么好,太不阳刚!
席玉麟也不理,做好的衣服拿到集市上去卖,再换钱,再买布。如此几番,终于换到了绸布,赶在夏天之前做了一套舒适轻薄的衣服,然后骑着马儿一边试探一边走,回到了废弃钢厂。
霍振良见他来,大吃一惊,他立刻道:“就给你送点东西。”不等对方推阻,跳上马就走。
后面就来得越来越频繁,送衣服,送鸡蛋,送新鲜摘的水果。霍振良看出来他有点钱都花自己身上了,一个子儿也没存下,这不是想好好生活的态度。等自己离开了,他打算怎么办?
席玉麟确实没想好好生活,夏天过了是秋天,秋天过了是冬天,又不是从此就不过冬天了;在某个炎热的午后,他还是突发奇想,把自己穿了一个冬天、申屠真买的皮大衣当掉了,换了七十多块,又赶了两天的路,找到一家眼镜店。他不知道霍振良的度数,不过店里一共就只有五种厚度的镜片,老板让他看着挑。
他凭着记忆,挑了个差不多厚的。
带去给霍振良的时候,霍振良叹了口气,罕见地邀请他上楼喝茶。刚上楼他就发现了不对劲,地上的零部件全都不见了,空旷到陌生;那些书籍、稿纸、笔记本也都收得干干净净,装在纸箱子里,尚未封口。
两人还对坐着,手中捧着热茶,席玉麟觉得像握着冰块,“要走了?”
霍振良点了点头,“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到消息,七月七日晚,日军炮轰宛平城。要开始打仗了。”
村庄就是个世外小桃园,他什么也没听说过。
“什么时候走?去哪儿?”
“那能告诉你吗?反正你下一次来,我就不在了。此外你也最好别来,这地方可能不安全,”霍振良笑着,从木盒里取出眼镜试了试,度数偏低,但已经让世界清楚了好多倍,“刚刚合适,我真要谢谢你。”
“为什么说这个地方不安全?”
“因为可能有一份名单落在对面的手里了。如果我在这份名单上,他们不久就会来这里。”
“什么?”席玉麟差点大喊大叫起来,“李舟怎么搞的?你什么行动都不参与,就坐在这里拧螺丝,他把你加到名单上去了?他还没保管好?你这,你这——”
霍振良不以为意地摆摆手,“跟李舟没关系。总之你再别来。”
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,动了下干涩的喉咙,“多加小心。”
“放心,技术人员,不上前线。你也保重。”
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霍振良。
回去的时候席玉麟把脚步放得很慢,即使这样,一路走,还是一路出汗,黏腻的温热液体糊了一身,心里却有个大空洞。他蹲下来,试图通过挤压身体把那个洞挤小一点,同时佐以深呼吸,把气渐渐地吐出去。
抢在又想跳河之前,他做了决定。
正是地里忙的时节,施太公还要下地,黝黑的皮肤上反射着淋淋的水光;施婆婆在厨房做饭,烟熏火燎之中,一身衣衫透湿。他本该一回来也立刻加入劳动的,但席玉麟迅速地收拾了行李,并把买眼镜余下的六块七角抹平、摆在桌面上。做完这一切后,猫着腰跑走了。
实在很对不起两位老人家,但他没把自己当儿子,一直把自己当长工。席玉麟从来不认为谁对自己有大恩,因此也没有向谁报恩、替谁寻仇的道理,你非说有,那他也没办法。戏子无义嘛。
辗转到废弃铁厂的时候,果然空无一人了。
与此同时,郊外天光初亮,雾还未散,弥山遍野,触之沾衣湿袖。李舟在亭子里等了没多久,就听到驴铃铛的声响,紧接着,一只脚从雾里跨出来。
霍振良穿着一身宽松的绸布衣衫,一手拄竹杖,一手牵驴,驴则驮着两箧笼的文件和一个装细软的大布袋。他太瘦了,领口显得空空荡荡;裤腿也空空荡荡,在风中翻飞着,露出极细的小腿和脚踝骨,脚上穿的是草鞋。然而脸上却带笑意,笑起来让人感觉安定。
上次达娃回到大部队中去,他为她践行;现在霍振良也要回到大部队中去了,他还是为他践行。熟识的人一个个都走了,独剩他隐姓埋名。
“好小伙子,发挥作用去吧。”李舟握住他的双肩,晃了晃,很有长辈范儿地感慨了一句,“当年卖炒货的时候,总注意到你。你姐姐在前面讲话,你蹲在后面玩虫子,像有点傻。谁知道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