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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至圣佛罗多附近时,病人、护士和医生自然也能从走廊上看到这一条长长的送葬队,只是离得远了,没法知道送的是谁。
但有人偏要他们知道送的是谁。
一道奋亢激越的高腔忽然响起:“尼山攻书——”
所有男声立刻加入帮腔:“得一耶兆哦!”
“得见个,娘娘噶——”
“犹坐草哎堂哦!”
是抬丧号子。
在崎岖狭窄的乡间小路上,抬丧匠需要把千百斤的棺材抬出去,中途还不能落地,否则视为不吉利。抬丧号子的初衷便是帮助他们统一步伐、协调呼吸,霍眉在祥宁镇听过很多次,声腔规律而均匀,通过吐气开声,防止内伤,也更能积蓄力气。
但席秉诚第一声明显就是用高腔唱起来的,喊得特别亮,不为调整呼吸,就只为放悲声。唱着唱着,所有女声也加进来了:
“那一要摘东海,那龙王骨哦;那二要问凤凰啊,那头上珠哦;
那三要摘灵山,那田中粟哦;那四要捏蟠桃啊,那酒一侧壶哦;
那五要摘月中,那桫椤树哦;那六要捏观音菩,那普陀珠哦;
那七要抬王母,那身上肉哦;那八要别八个哇,那真央壶哦”
讲的是梁祝,不知怎么回事,在这个版本中,梁兄生了病,需要十味极难寻觅的神仙药材来医治。有药,梁兄的病儿自能消除;没药,梁兄便一命呜呼。既然是抬丧号子,梁兄最后自然死了,埋在南山路边,魂魄则在望乡台前等着祝英台,等着来世再结为夫妇。
圣佛罗多所有的人都该听得到,整个巴青都听得到。
他们取不来十味药材,只能唱一支歌儿送师父。
第53章 豆沙此事算是告一段落了。……
此事算是告一段落了。
霍眉实在没法走到郊区去,便坐在城门口等他们。回来时,席玉麟陪她一起坐了会儿,等人都走了,把她背回去。
不知道是因为刚刚抬了五百多斤的棺材,还是别的什么缘故,他托着她大腿的手有些发抖。
“我再休息一会儿,可以自己走。”
“不用。”
“以后你会有妻子儿女的,好多好多亲密的人加入你的生活。”
他笑了一下,想着,霍眉还是霍眉。不知道是不是自私的一种表现,比起席芳心本人的不幸,更令他难过的是一个亲密之人的缺位他挺羡慕别人有家长,师父无疑是接近家长这个身份的人。现在师父走了,师叔少与他们几个来往,他没有家长了。
其实他还有兄长。但是他真的很不会做人,跟席秉诚、刘靖的关系都闹得很僵。
他都这么不会做人了,居然还有个好朋友。
“霍眉,”他说,“我以后帮你把鞋子拿到码头上去卖。一次一百文,不过分吧。”
霍眉乐道:“你还有时间做这个?”
“又不是天天去,一月去一回,让大师姐替一下,总是可以的。”
其实现在已经不存在“让大师姐”替一下这回事,王苏已经快成为掌刑师姐了。席玉麟愉快地发现自己的工作量陡然减轻,但经历了梨子事件后,总怀疑别人不如自己细致,仍是定海神针一样扎在练功房里。
另外就是,王苏让房春喜演了祝英台。他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,还是换成小云了。
作为漱金的主管,霍眉仔细观察了一下客流量,发现并没有明显的变化。别人家的班主若是有意外,客流量都会大打折扣;但席芳心显然是早铺好了路——虽然他并不是有意为之,只是秉持着“唱戏是美的艺术,该让年轻漂亮的孩子来”这一观念,早早把名气让了出来。观众认得席秉诚,认得王苏,早就不是冲着席班主去的了。
漱金没有受到冲击,对她来说当然是好事,她仍然可以把此地当成自己的长期住所。但她不能不积极地另谋出路,想别的门路挣钱,找别的机缘把自己嫁出去。光阴不待人啊,民国二十二年又过去一大半了。
八月一号她习惯性去门房取报纸,往常会搁一卷报纸的窗台空空如也。是席芳心每个月在邮局订的报纸,他不在了,没人续订,从此再不会有报纸送来。
这个跟她没什么交集的人的死在此刻才真正击中她。
光阴不待人啊。
在张大娘向她抱怨儿媳妇成天睡懒觉、孩子吐奶了也不管的第二天,她去了佣工介绍所。漱金的工作时间很自由,除了下午唱戏时她必须要在后台以外,只要你把活干完了,没人管你去了哪儿。
她于是在“工作时间”那一栏里,让夏氏帮忙填上早上和夜间。
夏氏是介绍所的主人,听闻她在漱金还有一份工作后嘬着牙花子,满脸松动的肉都在颤抖。但瞧着霍眉面貌姣好、口齿伶俐,最终同意让她来介绍所试用两天。
结果第一天过后,她就应允道:“若有合适的,我会去漱金找你。”
霍眉自然是千恩万谢,提了一壶油送给她。回去的路上,见嘉陵酒店在大摆宴席,迎宾的布告牌都怼到过路人的脸上来了。她认出了“蔡行健”三个字,可是没有请帖,不能坐进去蹭顿饭吃,便绕到侧边的玻璃墙边观望了片刻。证婚人正在台上发表演讲,新郎新娘都垂着眼,恨不得隔对方五尺远。
现在时兴办西式婚礼,不搞拜堂那一套,穿着打扮也大有不同。蔡行健穿燕尾礼服,佩深蓝色领带,左胸的口袋里掖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