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下里,若有微光浮动。想来此刻屋外,天清气朗。
这般时辰,如果一切无恙,宫中应当已是下了朝。
素日里两人对此都是半点不关心的,今儿个却时不时探探脑袋,好像这样便能有所收获。但话说回来,两人心里都知道,这时候就算探了,也没有什么用处。
旁人是书到用时方恨少,他两位,是需要打探消息了,才意识到,禁宫中压根没有线人。
“也该是时候了。”杨青鲤喃喃念叨,“最晚些,也不过明日。”
宁离“唔”了一声。
他其实对此不太了解,不过,也听说过,宫中现在的这位陛下,甚是勤勉。半点不似先前的那一位,沉溺于后宫而不起,为此连早朝都荒废。
如若无误,递上去的摺子,想来很快就能到皇帝跟前。
“你说那摺子,真的会有用么?”
“或许?”
“我问你作甚?”杨青鲤长长的唏嘘了一口气,“总之是,尽人事听天命。”
“先这样试试,不行我再想别的办法。”宁离安慰道,“无论如何我也会讨要回来的。”
杨青鲤苦中作乐:“承你吉言,承你吉言。”
那不是承不承什么吉言,是他已经打下包票,就一定会将玄丝蚕衣给杨青鲤要回来。要是皇帝不允,总归就看他舍不舍得付出代价了。
不过……
宁离有一些不确定:沙州宁氏的面子,应该还算有几分罢?
不然,为什么皇帝要差青鲤将他截下来呢?
“唉。”杨青鲤叹了一声,“我还是先给阿耶写一封信罢。”希望阿耶远在叙州,接到信后,不要被他气得胡子冒烟……
两人这样无头无绪的对着,宁离还好,至于杨青鲤,颇有些度日如年之感。
他忽然见得门外黑影闪动,鬼鬼祟祟的不知站在那里做什么,当下喊道:“小蓟,你在外边儿磨磨蹭蹭做什么呢!”
屋外响动了一声,小蓟绊着了门槛,磕磕巴巴的进来了,差点还摔跤:“杨、杨世子……”
宁离跟着看过去,好不疑惑:“你这平地都打跌吗?”目光下移,落到了小蓟手上,见到害得小蓟差点摔了的罪魁祸首,不免询问道:“这是抱着什么呢……”
小蓟赶紧进来,将怀中抱着的物事一托:“郎君,这是昨日裴郎君家的侍从取来的,说是要今天给您。”
宁离轻轻地“咦”了一声:“他没与我说呀……”
虽是这般说着,心中已生出了几分好奇来。也不知行之嘱咐小蓟收来的,究竟是什么物事。
那雕花木盒四四方方,十寸有余,甚是狭长,上刻山水楼阁、虫鱼花鸟,高低错落,栩栩如生,此时迎天光照映,金丝夺目,兼之芬芳扑鼻,端的是华美无匹。
单看这雕画已是难得的珍品,也不知是何等的宝玩,被贮藏于其间。
杨青鲤看了又看,终于将“这大抵是宫中敕造”一句给吞了回去。想来也知道,这金丝楠木锦盒是陛下予以宁离的,是宫中之物,当真半点也不稀奇。
宁离也起了几分兴致:“这是什么?”
小蓟十分诚实:“不知道,裴郎君没有说。”
但既已经给了宁离,那如何处置,肯定也是他的权力。
宁离拨开了当中的黄铜搭扣,起开那锦盒后,当先见得是一只长长的下拉条。
他登时也愣住。
杨青鲤就在一旁,将木盒中光景尽收于眼底,想起宁离夜探皇宫的目标,再想想陛下那予取予求的态度,渐渐生出个猜测:“这送与你的……是一幅画么?”
虽是问着,但心中其实有八|九分笃定。
宁离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,他不善文辞,更不是那些个对书画真迹痴醉着迷的人呀?
也不知行之是作何要送这画卷与他。
那念头将将转过,忽然间有所醒悟,正逢杨青鲤在边上开口:“打开看看罢,你应当会喜欢的。”
宁离不知为何心怦怦直跳,小心翼翼取出那下拉条,一寸寸缓慢展开来。
卷首所探,正是杏花开满头。
料峭寒意未曾消,细雨弄花梢,微风剪剪,绿云扰扰,旌旗飘,僧衣揺,剑意浩。
还有个西蕃胡僧,耷头拉脑。
莹白指尖微微一顿,他已经明白,这画卷上究竟绘着的是什么……
是画圣弟子吴彦之,元熙十九年见了佛会后,心中激荡,泼墨所绘的《春归建初图》。
他曾经数度被勾起兴趣,却从来都无缘得见,未料想,会以这种方式,突如其来的到了他的手中。
长卷一望而无尽头,教人目眩而神迷。笔墨流转间,彷佛将人带到了当日的盛景。
与建初寺曾见过的有些相似,但又截然不同。
便是一向跳脱的杨青鲤,这时候也禁不住小心翼翼,屏住呼吸。无怪乎其他,只因这画卷太过传神、又太过珍贵,教人竟有些不敢触碰。
“春归建初……”宁离喃喃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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