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、大梦一场


  “白姑娘晕倒了。”

  *

  枝叶扶疏,隐没于林间一条小路,金铜轿撵徐徐行进。

  金铜轿撵前后缀着红罗销金掌扇,顶部覆着层淡淡漆红,云纹饰底凤凰图腾相绕,四面珠帘挂有缠绸缎。

  透过木窗珠帘摇曳缝间隙,可以隐约窥见轿中女子穿着一身大红喜服,她宽大衣袖下青葱玉指握着半截红绸,红盖头内依稀瞧得出头顶凤冠,轻遮容颜也掩不住生在骨子里的龙姿凤采。

  女子坐得端正不曾有过动作,直到随行侍女神色慌张掀开珠帘,嘴里不知说了些什么,她才猛地扯下盖头。

  白玉想看清女子面容,她双腿却如何不肯前进,像有链子锁着,动弹不得。

  恍惚间,有一双小手挽过她的手臂,左右晃着。

  “长姐,跟我回家好不好?”

  一道稚嫩孩童音从白玉身后响起,她听着莫名熟悉,总觉得似曾相识。

  白玉转身想一探究竟,随之闯入眼底的是遍地血红,耳边哀嚎凄厉,像要把人活生生扯着拽下去。

  逃。

  快逃。

  这是白玉此刻唯一的念头。

  不知怎的,她眼前一黑,视线再度明了时,白玉望见林间深处站着一人——

  裴璟手持一把银白长剑,玄袍默然而立,枝头绿叶纷纷漫天而下,临绘出他未曾收敛神色的眉眼。

  裴璟背抵着光,他发丝流落在光影间漾开,细瞧不真切,有种妄入凡尘烟火的错觉。

  白玉想开口叫一声将军,奈何嗓子始终发不出音来。

  情急之下,她提起衣裙踏过血泊,直奔裴璟而去。

  待白玉与裴璟相距偏差分毫时,男人回头如往常般漠然,他紧抿着薄唇,没说一句话。

  白玉下意识想抓着男人手臂,逃离这个是非之地,偏偏事与愿违。

  滴答——

  血顺着剑身流下。

  裴璟手中那把剑毫无征兆捅入白玉腹部,后者不可置信低头,猝尔染红了素白衣衫。

  他动作干净利落,一气呵成。

  白玉踉跄几步摔地,她嘴张了又张,喉咙像是被扼住似的,拼命用力才勉强发出“裴璟”二字。

  “姑娘额头越发烫,都说起胡话了。”嬷嬷叹口气,“蒲欢,你请来的先生到了吗?”

  丫鬟急急向窗外张望着,十指紧扣,跺脚道:“嬷嬷,老先生说先让奴婢回来,随后就到,瞧着时辰久没人影,奴婢也不敢轻易断定了。”

  丫鬟是裴璟指派给白玉的,若是白玉有个三长两短,她更好不到哪儿去。

  嬷嬷思忖:“莫不是被人半路截了去?”

  老先生医术高明,不是她们几个婢子请得动的,尤其还是治一个养在深院里,闻所未闻的外室。

  “啊?那我再去寻次先生。”丫鬟话音刚落,侧边木门“咚咚”响。

  打探清来人,丫鬟将门闩小心放在一旁,恭恭敬敬请人进了屋子。

  “奴婢拜见将军……”

  裴璟瞧着已然沾满泥巴的靴底微微皱眉,不紧不慢于喉间挤出个“嗯”字。

  他瞥了一眼门外提药箱佝偻着身子的老者,而后自己抽出匕首有些挑剔地刮起泥来。

  老者低着头,他按规矩走到床边把药箱放置地面,从袖口抽出一块白帕为其把脉。

  泥刮了大半,裴璟顺势将匕首刺进地面,他轻瞥一眼里屋问道:“老先生,如何?”

  老者似乎早已习惯了眼前人脾性,他弯着身子收好白帕:“姑娘身子骨受了寒,服几日药大抵就好了,不过切忌期间莫要大喜大悲才是。”

  话毕,丫鬟跟着老先生去抓药。

  裴璟敛眸低头,紧了紧手腕处的护臂,他掀开门帘,极为平静打量着屋内陈设。

  有些旧了。

  “大喜大悲?”他不解。

  嬷嬷见裴璟疑惑,应了句:“姑娘晕倒之前说,她想家了,奴婢觉得因是为了这个才悲伤的。”

  裴璟走近几步,他慢慢看清美人娇容,与初见时不同,白玉眉间存了几分愁绪。

  淡淡的,化不开。

  一块绣桃花的帕子赫然在目,裴璟站住脚,他低头去拿,无奈眼前人攥着紧,不肯松手。

  “姑娘手巧,那帕子上的桃花瞧着就好像活过来一样。”

  嬷嬷打心底里欢喜白玉,也知晓她女儿家的心思,便想多在主子身前多夸赞几句也是好的。

  裴璟闻言,剑眉略挑:“帕子不是她的。”

  见状,嬷嬷识趣止住话头,退离屋子。

  裴璟手上力道变轻,他别过脸俯视着塌中殊色,幔帐四散又纠缠,若明若昧。

  局外人探不清的,局内人尽收眼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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