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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复祯侍立在太后身侧,此时看着下首朝拜的朝廷重臣,已经没有在玄武门城楼上的震撼了。
她的目光扫着下方乌压压的人群,见到了周家父子,见到了承安郡王,见到了长兴侯,甚至见到了秦萧。
然而她知道霍巡是不在那人群里的,所以又把目光收了回来。
经过一段冗长又复杂的百官进封,天子仪驾要到午门去祭告天地。于是文武百官又乌泱泱地起身,跟在小皇帝的仪驾后面。
走到外面的前庭,徐复祯似心有灵犀般,朝着远处一瞥,果然见有一个遗世独立的人影立在远处的丹陛高台,遥遥朝着他们望过来。
这一眼,令徐复祯恍然想起她跟霍巡确定心意的那一晚,在京郊山上的栖凤阁,他倚坐在栏杆上,也是那样的冷清疏离,带着一丝落寞似的,游离在人群之外。
她心里忽然难受起来,忘记了自己此刻是最志得意满的时候,脚步一迟疑,便渐渐脱离了人群。
等她走上高台的时候,皇帝的仪驾已出了太和门,然而后方仍迤逦着长长的仪队。
徐复祯简直不敢想象,倘若是三月初一的登基大典,所有外地官员进宫参拜,那又该是何等壮阔的场景。
这样想着,她已经走至霍巡身边六七步远的地方。
就是这六七步,如同前尘隔海一般,叫她再也迈不过去了。
她知道霍巡很在乎他父亲的身后名。她这时候上去,算是个什么意思呢?
安慰他?以她如今的身份,未免敏感了些,甚至有胜利者的耀武扬威之嫌疑。
虽然她事先并不知道彭相他们的做法。然而她知情与否,并不是那么重要。
毕竟前世他的官途是多么顺畅,而今生因为她的插手,他的抱负终究是要多生许多波折。
徐复祯知道,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,因为她是这两世唯一的变数。当然,她也没有错,只是再没立场去安慰他了。
她犹豫着,纠结着,想转头一走了之,可那又有些认输的意味,便站在了原地不动。
霍巡终于是转头看了过来,朝她微微地一笑:“还未恭喜你。”
“恭喜我什么?”徐复祯下意识接了他的话。
“你升四品尚宫,不该恭喜么?”他的语气很真诚,倒像是真心为她高兴。
徐复祯也渐渐放下了心防,朝他走了两步,把手轻轻放在了栏杆上,可仍旧是隔着两个身位的距离。
“其实,”她眺望着远处缓缓朝午门移动的仪仗,话却是对霍巡说的,“太后娘娘最初是封我为正三品的内尚书,但是被我推拒了。”
霍巡也看向远处:“急流勇退,你做得对。”
徐复祯心中一暖,好像又回到从前去抚州那段日子,他指点她如何对付徐家的时候。
现在她不需要他的指点也能把事情办得很好了。
徐复祯不由微微笑起来:“我推辞,那是因为我知道,现在不封,以后有的是机会封。”
霍巡又转头过来看她,她弯弯绕绕说了这么些,其实就是为了讲这句话吧。
他垂下眼睫,唇角却是轻轻扬了起来:“多谢。”
徐复祯听到他的回答,胸口的郁气也渐渐消散了下去。
这个时候,反而不知再说些什么。眼见气氛又渐渐尴尬了起来,她忽然想到什么,从衣衫的内袋取出一方干净帕子包裹着的物事递给霍巡。
霍巡有些意外,伸手接了过去。
那东西热腾腾的,带着她的体温,可更多是它自身的热气。他大概猜到是什么,可仍旧看着她,等待她的回答。
这是凌晨出门前,水岚怕她肚子饿,用油纸包了两块米糕 ,又用帕子包好,让徐复祯带去登基大典填肚子的。
那米糕所用的原料虽然简单,却是实实在在的香甜,并不比那些花样繁多的糕点逊色。
有时候,苍白的言语安慰还比不上一块热乎香甜的米糕管用呢。
徐复祯迎着霍巡的目光解释道:“这是早上新蒸的米糕。那日我吃了你一块糖糕,现在还给你。”
话一出口,她便意识到其中的歧义,是互不相欠的意思,很有些两清的意味。
她有些后悔,又渐渐狠下心来,那些下不去决心的话语阴差阳错地说了出来,其实也是既定命运的一环。
于是她保持了沉默。
霍巡没有接话,也没有打开来看,默默把那方帕子包着的米糕收入了袖中。
气氛又冷落了下来,徐复祯知道自己该退场了。
在他面前,她总是不知该如何说告别的话,事实上她也从没有跟他好好地道过别,所以也不差这一次。
她默默后退了两步,正准备转身离开,却忽然听到霍巡说道:“那糖糕是瑞和郡主的,并不是我的。”
他这是什么意思?
徐复祯心头微怔,说不上是什么感觉,像忘了剪的长烛芯,噼里啪啦地爆出细小的灯花,摇曳浮动的烛火间,那灯花是转瞬即逝的,可也是雀跃欢喜的。
她忍不住回头看霍巡,他的目光还在眺望着远处的前庭,然而徐复祯知道,他的注意全在她身上。<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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