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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msp;她用手指紧紧绞着自己袖缘上的刺绣,一遍又一遍,低低地说道:“阿娘则一直想再要一个孩子,却至今也未如愿……也幸好未如愿。如果阿娘再生个弟弟,也许她根本就不会找我,等我。毕竟出嫁从夫,夫死从子,女儿总归是要嫁给旁人的,又怎能当作终生倚赖。”

  裴璋沉默不语地听,眸里有幽暗的光微微动着,像是两块上好的黑玉石。

  阮窈说了这样多,心里那股无奈反而更深,仰起脸注视着他。

  这一家子,父不像父,以至于母不像母,人子也自然不像是人子了。

  “……你所说的道理并没有错,这世间事就是如此,人也就是如此,即便是血缘之爱,也并不全然美好温暖。可人非木石,人心也总会有动摇和模糊的时候,不是除了黑就是白。我阿娘嫌我是个女儿,从前对我也并非时时刻刻都好,但这不能说明,她不爱我。”

  “窈娘这是在劝解我吗?”裴璋语气含着几分柔,温温地看着她。

  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自顾自说了这样多的话,一时也有些懊恼起来,只觉着自己像个蠢人。

  于是她避而不答,很快将话题扯了回去:“毒既能下,便不可解吗?”

  阮窈眼下红痕未褪,眼尾仍沾着一丝泪渍,鼻尖也微微发着红,却显得一双眸子更为明澈了。

  裴璋被她这样望着,又咀嚼着方才的那番话,原本沉寂的心湖像是被什么东西所拂了一下,泛起重重涟漪,引得心跳都仿佛骤然快了几下。

  他须得做些什么,来消弭这股微妙的感觉。

  于是他倾身去吻她的额头,又吻了吻她的鬓角。

  “眼下还不可……但我会寻到法子的。”

  *

  端容公主走入何砚所住的寝居时,被门外的侍者给拦了下来。

  “公主怎的来了?”他脸色都不由发白,却还是强挤了一个笑,“驸马眼下……”

  “让开!”她紧绷着脸,胸口快速地起伏:“凭你也敢拦我?”

  何砚不久前因家事而去了外郡,可回来洛阳以后竟连知会都没有知会她一声。

  她腹中如今怀着他的骨肉,他们终究还是夫妻不是吗?

  这侍者端容自然也识得,是何砚自小到大的贴身书童之一。可他好端端的为何要守在外头,可见有鬼。

  眼见拦不住,书童眼珠一转,便想要提高嗓音呼喊,却被公主一把推开,随即又被她带来的下人而制住。

  端容公主面色铁青,抚了抚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腹,三步并做二步地朝着卧房走去。

  第64章 香消

  屋内浓郁的暖香扑鼻涌来,熏得*她不禁咳了几声,胃液也似是被这香气勾动着开始翻滚。

  自有身孕以后,她就时常寝食不宁,莫要说是用膳了,便是嗅到味道都易恶心作呕。

  端容公主用手在鼻子前挥了挥,脚下步子更快。刚走到屏风前,便有一人也快步绕了出来。

  何砚面颊微红,发髻还散着,外袍略显潦草地披在身上,神色却不慌不忙的。

  “来仪?你——”

  “你什么时候回的洛阳?为何不告诉我就直接来了这里?”她脸色铁青,紧盯着他颈间那抹隐约红痕,声音冷如冰霜。

  何砚见她连眼睛都微微泛着红,笑了笑,上前来揽她。“这不是忙于郊祀一事吗?原打算过两日就回去。倒是你,既有着身子,怎还来了这里?”

  说话间,他暗暗扫了眼屏风后,伸手想将公主往外带。

  然而端容并不言语,也不动。

  曾几何时,何砚也常常这么温声哄她,自己本该是听惯了的。

  去岁,二人自从因为他养外室的事动起手来,她便很久都不曾再听闻过他这般说话。或许她应当感到高兴,可眼下,她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愈发冷沉,不断地往下坠。

  端容一言不发,猛然挥开他的手,快步冲到榻前,想也不想就去掀床榻内侧略鼓起的被褥。

  何砚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有此举,更想不到她早已察觉到不对,想要去阻拦,却已然迟了。

  被褥之下,正藏着一个人。

  眉目清秀的少年衣襟半落,墨发披散如瀑,神色惊惶而恐惧,眼角眉梢的春意却明晃晃的,仍未来得及褪去。

  “滚下来。”

  她一张苍白的脸陡然透出被激怒的红,胸口不断地起伏,连嘴唇都在发抖。

  这人是跟随何砚多年的书童,她不会认错。

  话音一落,他慌忙爬下来,跪在地砖上头也不敢抬。

  眼见好事被撞破,何砚脸上挂不住,原本温和的笑也碎成了粉末,一丝一毫都不剩,面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。

  “去外面跪着。”不过区区几个字,她尾音也在竟发颤。

  端容此刻直犯恶心,可又吐不出东西。她干呕了几声,难掩嫌恶,看也不愿看一眼跪着的人。

  何砚盯着自己的书童,眉紧紧拧着,阴着脸正想要说什么,端容又咬牙切齿地道:“你不要忘了,明日是大祭之日!这里也不是何府,是祧庙外!”

  她说着,连眼眶都气得通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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