搁在林鹿掌心:“恭喜林公公,贺喜林公公, 陛下感念公公为国忘家的大义, 特意降下旨意为公公赐婚,这份荣宠,当真教旁人羡慕、都羡慕不来的呀!”
林鹿接过圣旨捧在手中, 起身时十分自然地牵动嘴角,无不熟练地与吕禧说着场面官话:“哪里哪里, 咱家不过是尽了本分、替陛下分忧罢了。”
“林公公过谦了!”吕禧又对着林鹿拱了拱手,“奴才还要去颜姑娘那走一趟,就不多叨扰公公,这就告退。”
“吕公公慢走。”
前来宣旨的内侍队伍跟在吕禧身后次第离开,林鹿一直保持着谦和弧度的嘴角也终于落了下来。
临近三月,不似冬时冷。
此时天光大亮,日头明晃晃悬于青天,院落里散杂的薄雪倒映着晶莹的光,本应是一日中最暖和的时辰,林鹿置身其中,只觉得如坠冰窟,浑身止不住地泛起寒意。
握着圣旨的指节用力到发白。
明明比起纪修予喂毒、沈煜杭刁难,与谁结亲似乎是无关痛痒的小事,反正孑然一身,不存在宗族结盟的复杂关系,林鹿又是太监,只会空有名头,没有非要假做夫妻之实的顾虑。
而且,既由皇帝亲自赐婚,也就不难想象这背后定是仍有人在嚼舌,无非是编排他与灵妃,欣然接受竟只有好处:打消宣乐帝的疑虑,日后复宠不无可能,谁会傻到与皇帝的恩宠过不去呢。
道理都懂,可林鹿心底忽然莫名生出无比抵触的情绪。
久难纾解。
“主子…怎么办?”秦惇走到跟前,担心道。
这道赐婚圣旨可以说毫无征兆,说是宣乐帝临时起意也不为过,差人直接送进了司礼监监衙的大门。
不留任何供人转圜的余地。
林鹿面无表情,可秦惇与他相识甚久,不难从他的轻微颤动的瞳孔上看出些许蛛丝马迹。
“去找沈行舟…”
“得嘞,现在进宫?”秦惇向来对林鹿的决策不疑有他,当即就要去筹备出行事宜。
“不,不。等等……”林鹿又改口。
秦惇停下脚步,垂首立在林鹿身前,“您没事吧?”
林鹿煞白的脸色确实称不上是没事。
只见林鹿嫌恶似的皱了下眉,阖眸捏了捏眉心,静默半晌,沉声轻叹:“算了。”
目前尚不清楚宣乐帝这是唱的哪一出,但无论是何种可能,贸然行动显然不是最佳之选。
林鹿在司礼监任职时日不短,常务冗杂、琐事缠身,也正因如此,无论朝堂政事、还是皇城大内,且不托大地说事无巨细、了如指掌,却也大多留有印象,以林鹿在日复一日中锤炼得无比清醒的头脑,处理起来只会愈发得心应手。
是以林鹿听说过颜如霜,听说过这个在皇宫侍卫一众男子中格格不入的女儿身。
越是与众不同,就越是容易惹上非议。
尤其是在皇宫这么庄重森严的地方,一个女子整日与数目不少的男子为伍,围绕着颜如霜的风言风语便可想而知是怎样的形状了。
将这样的女子许配给一个没了根儿太监当对食,到底是在作践谁?
最终,林鹿与秦惇哪也没去,留在司礼监照常完成公务,权当什么都没发生。
只有秦惇知道,林鹿时不时攥得死紧的拳,足以说明他根本远不如表现出来那般淡定,强撑罢了。
皇帝为太监赐婚的消息未加掩饰,不消半日,迅速在京城中流窜开来,成为时下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。
沈行舟不可能不知道。
但直到林鹿一身喜服地坐在宴厅时,也没在众多宾客中寻到沈行舟的身影。
“怎么,新婚燕尔,如此心不在焉,林公公在外可是还有放不下的人?”从旁伸过来一只擎着酒杯的手。
林鹿脸色阴沉,斜睨他一眼,没说话。
“好啦,”沈清岸面上笑意不减,也不觉尴尬,自顾自主动去碰搁在林鹿面前的酒杯,“得圣上赐婚,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荣宠,合该知足的,林公公。”
说罢,沈清岸一饮而尽,笑眯眯地冲他亮了亮空无一物的杯底,顺势压低了声音:“多少做做样子,谁知道来的宾客中混了多少‘老鼠’。”
林鹿不动声色地往堂下扫了一眼,果然发现数道悄然看向这边的目光。
他点点头,同样喝下杯中酒。
“这就对了。”沈清岸捞过酒壶再替二人斟满,执箸夹了些菜,慢条斯理地用起膳来。
可林鹿就没有他这样轻松写意的好心情了,眼眸低垂,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口边缘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婚宴渐近尾声,众人再没察出异样,也没有多留的必要,三两成行地向林鹿辞行。
林鹿同样没有应付场面的心思,摆摆手,便有秦惇帮着送客。
在这种情况下,沈清岸留到最后,只会被认为是有意与林鹿交好,可看后者明显不耐烦的表情,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二皇子并不能讨到好处,白白沦为笑柄,其他人也就自以为是地放心离开了。
林鹿一杯接一杯喝着酒,此时已泛起几分醉意。
“差不多行了。”就在林鹿再次伸手探向酒杯时,沈清岸按住了他的手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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