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、月上中天


  皓月当空,清辉莹润,掩去了少年脸上常年营养不良的青白之色,为其镀上一层淡淡光华,整个人宛若谪仙受难,美得雌雄莫辨。

  沈行舟看呆了,恍然注意到林鹿翕张的唇瓣干得起了皮,心下一动,当即就想为他做点什么。

  于是年仅十岁的六皇子学着下人模样去翻桌上茶杯,提起茶壶才发现内中空空,站在原地思索片刻,转身了出门,想着去灶屋烧些水。

  门扉轻扣时发出响动,林鹿迷蒙着睁开双眼。

  他是装晕。

  但也并不完全,就算未受那伤,三天未进食水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,勉力来到此处又是受惊又是耽思,林鹿的体力早就所剩无几。

  此时月上中天,林鹿挣扎着坐起身,忍不住轻揉两下额角。

  瞧见沈行舟路过窗前的背影,林鹿心一横,咬着舌尖逼自己生出最后的力气,一步一歇地离开了。

  另一边,沈行舟蹲在灶膛前正琢磨如何生火,这时门外响起一串沉稳渐近的脚步声。

  吱呀一声,虚掩的门被推开,颀长人影立于门槛外,身后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,刚好投在沈行舟背上。

  沈行舟以为是林鹿醒了,头也不回道:“你醒啦?我正准备生火烧水,不过这东西到底怎么用啊……”

  来人走近,伸手捞过沈行舟手中的火折子,拔下盖帽,凑到唇边吹了吹,火星闪烁着亮了起来。

  沈行舟欣喜地回头去接,目光无意扫到一小片玄色泛光的上好衣料。

  “咦?”沈行舟这才发现来人并非他惦记的小太监。

  而是位成年大太监——司礼监掌印纪修予。

  “六殿下,”纪修予随手点了盏灯,温和笑道:“这么晚了,您怎的跑这儿来了?”

  “桃雨皇姐说西华门附近有宝贝,若我能寻到,日后就与我一起玩儿。”沈行舟老老实实回答。

  “那您寻到了吗?”纪修予极富耐心,单膝跪地矮下身来,轻掸沈行舟衣摆上的草灰。

  “还没……”沈行舟落寞地垂下眼眸,满脸写着不希望掌印将此事说出去的心虚。

  “下回等天明了再来,更深露重,冻坏殿下身子就不好了。”纪修予一眼看穿沈行舟心思不说破,只朝他摊开手掌,道:“走吧,咱家送殿下回去。”

  沈行舟瞅瞅面前大掌,不情不愿地牵了上去。

  他虽贵为皇室幺子,却最不得圣宠,只因前头已有五位各有千秋的皇兄,宣乐皇帝又过了膝下弄儿的年岁,现将垂暮,一心顾着求仙问道、声色犬马,以致周朝隐有大权旁落之兆。

  纪修予则正处在权力漩涡的中心,此前一举将上任掌印掀翻下马,立时在前朝后宫中名声大噪,如今统领东缉事厂专供皇权,成为当朝天子面前新秀红人,风头一时无两,是各家势力争相拉拢的香饽饽。

  沈行舟不懂这些弯弯绕,只听母亲曾特别点名此人是他们开罪不起的大人物。

  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月下同行,这还是沈行舟第一次与这位传说中的大太监私下相处,生怕说多错多,攥着纪修予手指的掌心微微濡湿。

  纪修予很是照顾沈行舟微不足道的小小面子,特意挑了避人的宫道,一路无言护送六皇子回到与其生母夏贵人同住的霁月宫。

  随后,纪修予再次回到净身房院中。

  这座不起眼小院里确实藏着宫内万千太监们的“宝贝”,角落一间阴蔽的耳房里悬挂无数红绒布袋,按其主人的身份高低有序错落排放。

  新晋侍童们的“宝贝”挂得最外最低,纪修予举着烛台一一寻了下去,直至看到最末红袋上贴的名字才停了脚步。

  灯花噼啪,满屋影翳一齐晃动,既阴森又诡异。

  纪修予无声笑了。

  面容阴柔的瘦高男人放下烛台,丝毫不在意是否会弄脏手指,慢条斯理地解开了属于林鹿的宝贝袋,垂眸凝视片刻,低低笑出了声。

  “有趣。”纪修予解了心头疑惑后显得格外愉悦,将红袋原样系回,步伐轻快地离开了宝贝房。

  而林鹿这会儿已经回院睡下,对纪修予的存在一无所知。

  好在一夜安稳,端的是无事发生。

  熬过净身的鬼门关,侍童们仍需在侍童院滞留月余时间,将养伤势的同时学习宫内基本规矩,随后方可分派各处。

  可谁知翌日一大早,一殿前太监亲临小院,点名带走了一位侍童,虽不合章程,但也不是甚么稀罕事,带班太监郭亮满口应下,将那侍童的名字在名册上划去,填在了霁月宫名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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