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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5章 古法黄昏

  南海深处,风浪从不止息。偶尔,林宏会听到那些避难而来的散修们在洞口低声议论,或是陈彪那急促的脚步声打破清晨的宁静。弱肉强食,是这片贫瘠海域唯一的法则,刻在每一块礁石上,融进每一滴海水里。近来,这股法则搅动的波澜愈发剧烈,不再是寻常的海盗劫掠,而是两股庞大灵力的对撞,即便远隔千里,也能感应到那股沉闷的震颤,正一点点地逼近黑鲨岛。

  怒涛帮的陈彪每次前来汇报,神色总带着几分忧虑。他不止一次提及“铁拳门”,那南海深处以炼体闻名的古老宗门,据说门下弟子皆是如山岳般魁梧的硬汉,肉身淬炼得刀枪不入,一拳可碎礁石。他们的根基在铁脊岛,那座岛屿本身便像一尊伏卧的巨兽,岛上常年弥漫着铁与血的气息。然而,与之并立的,是近年来如新月般升起的“碧波岛”。这势力并非家族传承,而是汇聚了一群精通水系法术与阵法的怪才,他们像海藻般迅速扩张,柔韧而致命,已然侵入了铁拳门的传统疆域。

  在铁拳门内部,那股暗流早已涌动。门主铁战,一个金丹初期的老者,满脸的刀刻斧凿,饱经风霜。他的双拳大得像两块磨盘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海风的咸涩和战斗的血腥。他骨子里流淌着最纯粹的力量崇拜,坚信只要拳头够硬,便能砸碎一切阻碍。他常说,肉身是大道之基,是抗衡天地的唯一凭仗。

  然而,他最引以为傲的血脉,那位本该继承衣钵的少主铁心,却像一块顽石,怎么也打磨不成他期望的模样。铁心天资卓绝,却不喜刀兵,反倒一头扎进了那些尘封的古籍里。他那双总是带着思索的眼睛里,映照的不是铁拳的刚猛,而是某种虚无缥缈的光。

  “父亲!武力并非……唯一的路。”铁心垂着眼,声音里带着一丝固执的平静,“大道三千,体魄是基,但神魂才是天顶!我们若想立足,必须……必须从精神层面找到突破!”他翻动着一本泛黄的古籍,那上面记载着几近失传的“魂体双修”法门。这法门声称,肉身与神魂唇齿相依,唯有精神强大,才能真正驾驭肉身,突破体修的桎梏。他日夜研习,试图从那些扭曲晦涩的符文中,窥探天地法则的秘密。

  “荒谬!”一声怒吼震颤着厅堂,头发花白的长老猛拍案几,木屑四溅,“我铁拳门靠什么立足南海?靠的是这铁拳!是这实打实的拳头!你个少主,不思进取,竟去钻研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?!”他喘着粗气,胸膛剧烈起伏,指着铁心的鼻子,“你……你难道想毁了铁拳门?!”

  另一位长老也痛心疾首,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失望:“少主!碧波岛的法术诡谲,阵法精妙!我等肉身再强悍,被困死在阵里,被远程法术活活耗死,又能如何?!”他眼中布满血丝,几乎是哀求道,“你现在最该做的,是淬炼肉身!将体魄磨砺到极致!那才是应对强敌的唯一出路!”他们无法理解,也不愿理解。在那些老一辈体修的眼中,精神修炼是法修的伎俩,体修就该把所有精血都融入肉身,锻造成不朽的战体。铁心的思想,对他们而言,无异于异端。

  铁战老门主的怒火在胸腔里翻腾,可看着铁心那不争辩却更显固执的眉眼,他的心又软了半分。铁心不是顽劣,只是……不同。然而,此刻已无暇辩驳。碧波岛的攻势如海啸般猛烈,水系法术带着彻骨的寒意,将铁拳门的外围岛屿一座座吞噬。每传回一份战报,都是血淋淋的伤亡数字。即便门中弟子以悍不畏死的血勇冲上前,挥动钢拳,却总被那些诡异的阵法困住,被远程的法术一点点消磨。铁拳门像一艘千疮百孔的破船,正一点点地沉入深海。灭顶之灾,已非危言耸听。

  他别无选择。沉重的叹息从胸腔深处溢出,铁战老门主下达了家族最残酷的命令。

  一部分资质尚浅、心性未定的年轻族人,那些眼中还带着迷茫的孩童与少年,被强行送往与铁拳门素有交好的外围岛屿。目送着那些稚嫩的背影消失在海天尽头,仿佛割裂血肉般的痛楚在他心底蔓延——那是家族的火种,哪怕主脉断绝,至少……至少血脉犹存。

  与此同时,铁脊岛上,所有能战之力被悉数召回。筑基期的长老,核心弟子,甚至所有能握紧拳头的族人,都聚集起来。他们放弃了外围据点,将力量收缩到铁脊岛这最后的堡垒。岛上,简陋的防御工事拔地而起,海上阵法日夜不停地刻画,陆地陷阱被挖得深不见底。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死寂,仿佛每一块石头都在喘息,都在蓄力,等待着那一场决定铁拳门存亡的最终搏杀。

  “碧波岛的修士!”铁战老门主站在铁脊岛最高峰,海风将他苍老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,他双拳紧握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他眼底没有丝毫退缩,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决绝,声音如惊雷般滚过海面,“你们欺人太甚!”

  这场风暴,远非寻常的地盘争夺。它像一枚石子,投入南海修真界这潭死水,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,触及了每一座岛屿,包括黑鲨岛。

  黑鲨岛,原是玄水宫的附属地,此刻却成了两股势力拉锯的缓冲区,战略位置的敏感,让岛上气氛日渐凝重。

  陈彪每次汇报,语调都比上一次更沉。他躬身立在洞口,海风从他身后灌入,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:“林前辈!铁拳门与碧波岛的冲突,愈发激烈了!”他眉宇间满是忧色,“碧波岛步步紧逼,誓言要拔除铁拳门,夺下铁脊岛!”

  林宏在洞府内静默聆听。他指尖轻触一枚简陋的玉简,那是陈彪绘制的南海地图。地图上,铁脊岛与碧波岛遥相对峙,两者之间,黑鲨岛像一颗孤悬的棋子。最近,洞府外围的灵气流动明显紊乱起来,偶尔有强大的灵力余波从遥远的海面传来,那是金丹期强者的法术对轰。一些趁乱打劫的海盗在岛屿边缘游荡,甚至有零散的修士,也被无辜卷入这场风暴。

  岛上,那些投奔而来的散修和小家族,脸上的不安像蔓延的潮水,一点点吞噬着他们眼底的平静。他们曾依赖玄水宫的庇护,依赖林宏的存在,可当金丹强者之间的全面战争真正爆发时,这份庇护,又能否成为真正的港湾?

  他望向洞口,一丝灼热的渴望在眼底深处悄然升腾。那“九天星辰铁”和高品质纯净灵气,是他至今未曾寻获的至宝。眼前的混乱,或许……正是那扇通往希望的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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