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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 金雀锁

二十五年春分,钟卿悦在坤宁宫接到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。琥珀色酒液注入夜光杯时,她听见随侍宫女说,皇上今早又驳回了御史台的选秀奏疏。

  "娘娘可还记得,"宫女忽然压低声音,"那年皇上为您罚了三十三位言官?"

  酒液晃出杯沿,在织金毯上洇成暗痕。钟卿悦望着案头新换的青瓷笔洗,想起上个月整理司徒澈书房时,在暗格里发现的半卷《游仙窟》——那是她及笄那年遗失的手抄本,扉页上多了行小楷:"愿化清风伴卿游"。

  今夜月正圆时,司徒澈带着满身雪气进了殿。他鬓间的霜色又重了些,却仍笑着递来个檀木匣:"西域来的葡萄干,你最爱拌在酪子里吃。"

  匣中干果还带着暖炉的温度,她忽然想起十二年前那个雪夜,他也是这样带着一身寒气,却捧着温热的杏仁酪站在她面前。

  "皇上可知,"她捏着葡萄干的手忽然发抖,"臣女十五岁放的纸鸢,后来落在了御花园的柏树上?"

  司徒澈的动作骤然顿住,龙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。她看见他喉结滚动,听见自己的声音像飘在云端:"那纸鸢上写着'愿逐白云去',后来被人用金镶玉的丝线系在了柏树枝上。"

  殿外传来更声,已是子时三刻。司徒澈忽然伸手替她拢了拢披风,指腹擦过她耳坠时终于不再颤抖:"朕曾梦见你骑着汗血宝马奔向沙漠,"他的声音轻得像雪,"可朕连你衣角都抓不住。"

  钟卿悦望着他眼底倒映的月光,终于读懂这些年他藏在龙涎香里的心事。原来那年茶肆初遇,他不是偶然经过;原来青瓷笔洗里藏的不是玄机,是他让人仿制的她父亲常用的款式;原来每次她提及自由时,他眼中的暗潮,是困兽对天空的渴望。

  "皇上可曾后悔?"她轻声问,指尖抚过他腕间早已淡去的齿痕。

  他忽然笑了,笑得眼眶发红:"朕后悔没在十六岁那年,带你逃出这紫禁城。"

  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,钟卿悦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,想起《西域行记》里写的:"当沙漠玫瑰盛开时,旅人会看见逝去的春天。"她转头看向身侧的男子,他发间的雪色正被晨光染成金红,像极了那年茶肆里,落在他青衫上的一片夕阳。

  史书终究没记下这些。后来的人只知道,大沥朝有位钟皇后,一生圣宠——却不知道,在某个无人的春夜,皇上曾对着她的背影,轻轻说了句:"卿悦,你看,这天下都是你的牢笼,可朕,连做你牢笼的资格都快没了。"

  晨露落在檐角铜铃上,惊起一蓬碎光。钟卿悦望着远处宫墙,忽然想起父亲书房的对联:"铁骨铮铮昭日月,冰心皎皎映乾坤"。如今她终于明白,有些牢笼是金雀自己衔来的枝桠,而有些翅膀,早已在展翅前就被温柔的手折断。

  风卷着葡萄藤叶轻响,她转身时,司徒澈正望着她发间的金雀步摇出神。那是他亲自设计的纹样,雀喙衔着一粒东珠,像极了那年他眼中,她偷喝新茶时沾在唇角的茶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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