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、吐血

  鲜红的血珠顺着慕容徽的指缝向下流淌,一滴、两滴,落在泛黄的宣纸上。

  他手背青筋暴起,紧紧将信件攥成团,砸在被褥上,在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间隙,他咬紧牙槽,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,“慕容逸和朱氏,欺人太甚!”

  “世子,注意身体!”

  贺兰絮紧紧扶住他,免得他太过激动翻身摔下床,他也没想到慕容徽反应如此激烈,早知如此,他就不该把信给他看。

  慕容徽痛苦得闭上双眼,将纸团抛出,砸进燃烧的香炉中,一撮火苗缓缓将纸烧毁。

  “朱氏…竟敢纵子羞辱嫂子,阿德未出世的孩子也没了,父亲还——”

  “咳咳咳…咳咳……”

  “什么?”听到慕容徽的话,贺兰絮惊得瞪大双眼。

  慕容逸是鲜卑单于慕容昭的第六子,是单于最宠爱的朱夫人所生,也是最受宠的孩子,自小被纵得无法无天,年近十六岁,便已是顽劣不堪,欺男霸女,横行霸道。

  前些日子,他和一群狐朋狗友醉酒后驾车在宫道上横行,正好撞见入宫来给贺兰夫人请安的段夫人,透过车帘惊鸿一瞥,被段夫人的美貌吸引,在众目睽睽下钻进了她的马车,杀了她的婢女,对她进行了一番凌辱。

  段夫人出身鲜卑名门,是慕容徽同母弟慕容德的妻子,事情发生时,段夫人还怀有三个月的身孕,这次羞辱,直接导致段夫人流产。

  如此恶劣行径,慕容逸酒醒后不知悔改,甚至到处跟人说段夫人不守妇道,勾引在先。

  然而身为单于的慕容昭不仅没有严惩儿子,甚至还在朱夫人的挑唆之下,要一条白绫赐死段氏。

  贺兰夫人最近为了这件事哭得死去活来,为了保护段夫人,贺兰家与段氏母族联手,暗中协助段氏逃出龙城,送到徐州,那里是楚国的地界,只有在这里,段夫人才会安全。

  这些年慕容徽也有在楚国经营,有了自己的势力,这信便是贺兰夫人希望慕容徽能够接应段夫人,找个地方安顿她。

  慕容徽凝视着燃烧殆尽的信件,一时气急,再次呕出了一口深红的血,白色的衣裳被血染得通红。

  “世子!”

  “君后!”

  “慕容徽!”

  恍惚间,他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声音,谢鸢冲进殿中,按住他的肩膀,急迫地想要和他说些什么,慕容徽开口想要说些什么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  眼前一黑,倒了下去。

  谢鸢看着怀中的慕容徽,眼神复杂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永嘉三年冬,长安城大雪纷飞。

  身披粗布衣裳的女孩被冻得鼻头通红,她没有撑伞,站在雪中,不断探头望向歌舞升平的宫殿。

  女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大,雪染白了她的头发,寒风吹得她瑟瑟发抖,她在不断跺脚、呵气,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暖和,眼睛却是一刻也没有松懈,紧紧盯着殿门处离席的宾客。

  等了半天,她终于看到了蹲守的那个身影,连忙跑上前去,冲着走出大殿的锦衣中年男子高声喊道:“谢大人,是我,求求你,救救我娘!”

  守在宫殿外的黄门侍郎见女童衣衫褴褛,连忙将她按在雪地上,女童顾不上啃了一口雪,挣扎着起身,“我娘得病了,没有银两,太医院不愿意放药了,求求你,谢大人,行行好,你救救我娘好不好,要是再没有药,我娘要死了!”

  跟在谢大人身后的,是牵着一大一小两个郎君的贵妇人,见了女孩,微微皱眉,“夫君认识那孩子?”

  谢大人呵斥道:“哪里来的贱婢,也敢和本官扯上关系!”

  女孩一脸不可置信,“大人,你认识我呀,我娘是芳姬,就是乐坊的芳姬,她明明和你——”

  谢大人不耐烦地道:“还不快带走,留在这里挡路吗?”

  黄门侍郎捂住女孩的嘴,把她拖到墙角就是一顿拳打脚踢,“狗东西,拉关系也不看看对方是谁,那可是当朝司空,也是你能沾边的。”

  “啊呸,你算他哪门子亲戚!”

  女孩眼睁睁看着那人拥着妻子和两个儿子上了马车,扬长而去,她的眼圈登时就红了,喉咙里发出“呜呜呜”的声音,呜咽着哭了出来。

  雪落在身上,彻骨寒冷,挨打之后她浑身疼痛,躺在雪地里,几乎没办法自行站立起来。

  若不是白衣郎君的到来,她大概会死在这场冬雪之中。

  那郎君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,手执一把油纸伞,替她拦下风雪,在空旷的荒芜中朝她伸出一只手,“没事吧,需要帮忙吗?”

  生而卑贱,女孩自小见惯世态炎凉,人生还是头一回有人愿意主动朝她伸出手,她下意识握住对方的手,眼泪顺着眼角滑落,或许是病急乱投医,她张口就道:“我娘得了重病,你能给我点银钱,让我为我娘买药治病吗?”

  郎君将她扶起来,闻言一愣,随后十分利落地扯下腰包,“给你,够不够?”

  女孩摸了摸,里面是沉甸甸的银两,一时呆愣住了,完全没有想过郎君居然如此慷慨,才一句话的功夫,就塞给她这么多银两。

  郎君见她不说话,便说道:“我名慕容徽,家父乃鲜卑单于慕容昭,今天赴宴,带的银钱不多,你若是还不够用,你改天可以到太学再找我要。”

  女孩这才回过神来,连忙点了点头,“够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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