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突然冷笑,"听说碧蹄馆之战,明军的火炮半数炸膛?"赵莽浑身血液瞬间凝固,管事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。远处传来更夫打卯时的梆子声,惊得他想起昨夜在工坊的发现:当他用放大镜观察铁锭断面,那些细密的气孔里,嵌着菱形的蓝色结晶,与《天工开物》图谱中的硫铁化合物分毫不差。
"定是匠人技艺不精!"管事的声音发颤。赵莽却盯着少年腰间玉佩,突然开口:"大人可知,真正的精铁断口如镜面,而含硫的铁..."他的话被管事的暴喝打断:"放肆!还不快退下!"
夜幕降临时,赵莽怀揣着秘密潜入城西货栈。月光透过气窗照在木箱上,"琉球生漆"的封条还带着潮气。他用父亲遗留的刻刀撬开缝隙,淡黄色粉末簌簌落下,刺鼻的硫磺味瞬间淹没了货栈。当他展开《坤舆万国全图》残页,借着月光比对西洋铸炮笔记时,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。
"果然是你这小子!"范永斗的管家举着火把出现,身后跟着持械的打手,"当年你爹就爱多管闲事,没想到你更不知死活!"赵莽后背抵住木箱,怀中的玻璃镜片突然碎裂,锋利的边缘割破皮肤。他想起利玛窦说过:"真理如同玻璃,虽易碎,却能照见真相。"
打斗声惊飞了货栈梁上的夜枭。赵莽握着半截镜片,在硫磺粉尘弥漫的黑暗中挥舞,恍惚间又回到十二岁那年的诏狱——父亲也是这样,用残破的锁链对抗强权。当他的额头撞上石柱,鲜血模糊的视线里,《坤舆万国全图》残页与《天工开物》的文字在火光中飞舞,最终化作一团照亮黑暗的蓝焰。
折扇秘影
万历二十年深冬,军器局长廊覆着薄雪,赵莽抱着炮管图纸疾步而行。粗布鞋底碾过青砖,发出细碎的咯吱声,惊得廊下冰棱坠地,摔成晶莹的碎玉。他裹紧补丁摞补丁的棉袄,怀中藏着的《天工开物》硌得肋骨生疼——那里面夹着利玛窦神父用拉丁文标注的金属鉴别法,还有父亲狱中绝笔的残页。
转过月洞门时,寒风卷着雪粒扑面而来。赵莽眯起眼睛,却见前方游廊下两道身影交头接耳。范永斗的管家弓着背,锦缎长袍上的金线云纹在雪光中泛着冷芒,正将一叠银票塞入工部主事袖中。主事官的貂裘披风扫过廊柱,震落几串冰棱,在雪地上溅起细碎水花。
赵莽下意识屏息,贴着廊柱挪动脚步。忽有冷风穿廊而过,卷起管家的广袖,一柄琉球折扇"啪嗒"坠地,扇面在雪地上划出暗红痕迹——那不是朱砂,分明是未干的血迹!他鬼使神差地弯腰去捡,却听"咔嚓"一声脆响,皂靴重重碾在他手指上。
"贱胚子也配碰贵人的东西?"管家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钢针。赵莽痛得眼前发黑,指骨在靴底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。挣扎间,他瞥见扇骨夹层裂开的缝隙,半枚火漆印赫然入目:六瓣樱花层层叠叠,花瓣边缘的锯齿状纹路,与碧蹄馆送来的炸膛报告上的标记分毫不差。
记忆如惊雷炸响。三日前查验残件时,他在损毁炮管内壁发现的暗纹,正是这样的樱花图案。当时利玛窦神父用放大镜观察后,神色凝重:"这火漆成分特殊,据我所知,只有日本萨摩藩的密信会用。"而此刻,这带着血腥气的折扇,竟从范家管家袖中滑落。
"滚!"管家猛地抽回脚。赵莽踉跄着跌坐在雪地里,手指已肿得发紫。他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,雪地上的血迹正被新雪覆盖,唯有那把折扇孤零零躺在廊下,扇面上的浮世绘美人嘴角带笑,仿佛在嘲笑这荒诞的人间。
当夜,赵莽将自己反锁在工坊密室。月光透过气窗洒在案头,他颤抖着展开碧蹄馆的残件拓片。放大镜下,锈蚀的炮管内壁,樱花纹的每个锯齿都与折扇火漆印严丝合缝。更可怕的是,当他用父亲留下的验铁石摩擦扇骨,一抹蓝绿色粉末悄然显现——那是硫化亚铁的痕迹。
"原来如此..."赵莽握紧拳头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父亲当年坚持铁料有诈,被诬陷为"学艺不精"打入诏狱,临终前用血在草席上写下的"硫樱"二字,此刻终于连成完整的真相。而工部主事收受的银票,琉球折扇上的血迹,都在指向一个惊天阴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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突然,工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赵莽迅速将折扇藏进《天工开物》,却见管事带着几个打手踹门而入。"听说赵小吏对琉球折扇很感兴趣?"管事皮笑肉不笑,腰间短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"范东家有请。"
赵莽后背抵住书柜,摸到暗格里的琉璃片——那是利玛窦赠送的实验器皿,曾帮他验证硫铁的特性。他想起神父说过的话:"真相或许会被掩埋,但绝不会消失,就像铁遇硫必然脆裂。"掌心的旧伤疤突然发烫,那是儿时为救父亲,被狱卒烙铁烫伤留下的印记。
"告诉范永斗,"赵莽挺直脊背,声音冷得像淬了冰,"这把扇子,我替他交给李将军。"话音未落,短刀已擦着耳畔划过,削断的发丝飘落在案头的图纸上。而在纷飞的雪夜里,那枚六瓣樱花的火漆印,正静静等待着揭开黑暗的时刻。
残页泣血
万历二十年冬夜,军器局值班室的油灯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,赵莽蜷缩在破旧的木椅上,粗布棉袄抵挡不住刺骨的寒气。他望着案头父亲遗留的牛皮笔记,封皮上"铸炮要诀"四个字已被岁月磨得模糊,边缘还残留着斑驳的暗红痕迹——那是父亲在诏狱里咳血留下的印记。
"咯吱——"木门被寒风撞开,赵莽猛地抬头,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,扭曲成一幅诡异的画面。他伸手拢了拢油灯的玻璃罩,泛黄的光晕中,父亲的字迹在颤抖的指尖下缓缓复活。
"十月初三,铁料有异,敲击声空洞如鼓。"赵莽轻声念出第一行字,声音在寂静的值班室里回荡。记忆如潮水般涌来,十二岁那年的深秋,他躲在淬火池边的草垛里,亲眼看见父亲被铁链拖走时,怀里还死死抱着这本笔记。当时工坊里弥漫着刺鼻的气味,与今日他在琉球商船上闻到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