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途的父亲的确在江沪定居多年。而他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是依靠高途的接济。但这个月,他并没有收到高途本该按时汇给他的生活费。
「对不起,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。」
「对不起,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。」
「对不起,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。」
......
近十年都靠儿子过活的高明从没想过,有一天,一向对他有求必应坏的高途会人间蒸发。
连打了几通电话都得到了空号提示。盛怒之下,高明砸烂了家里唯一一张完整的椅子。
坐在凌乱破败的屋子内,高明的脑子转得飞快。
头顶老旧的吊灯发出昏黄的灯光,一只惹人烦恼的蚊子嗡嗡地低空飞过,高明一边赶着蚊子,一边翻出了女儿高晴的手机号码。
高晴刚满十六,是个只会花钱不会赚的病秧子。高明很少和她单线联络。
但高途很宝贝这个妹妹,自己再辛苦也从来没在吃穿用度上短缺过她。
高途的薪水其实很高。但高晴的病、高明吸血式的寄生都叫他喘不过气。
沈文琅曾点评说:人家花钱如流水,高秘书花钱如瀑布。自己成天吃糠咽菜却省不下什么钱,还整天搞得又累又憔悴,知道的知道你是为妹妹的医药费操心,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吸毒。
高途被他说得无地自容,可他无法反驳。因为沈文琅是对的。
尽管他并不是和颜悦色的老板,但却出奇的大方。高途的薪水加补贴远超普通秘书,是行业薪资标准的三倍。
可高途却仍旧和许多年前那个必须打几份工,在不同地点被沈文琅偶遇,羞愧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少年一样,那么穷酸、那么平庸和天然发着光的沈文琅格格不入。
高晴的电话很快打通,高明皱着眉在轻盈的铃声中等了一会儿,电话终于被接起来。
“你好,请问哪位?”电话那头响起轻柔的声音。
“你老子。”高明说。
高明有七八年没见过高晴了,在他的记忆中,那个矮小瘦弱的女性小alpha胆小怕事,没用到风大一点都能被刮跑。
电话那头静了静,十六岁的高晴和之前相比好像也没什么长进。一样那么小家子气,她似乎被这头粗暴的自我介绍吓到了,过了好一会儿才说:“请问有事吗?”
“接到老子的电话,连句爸爸也不会叫了?”
“嗯。”高晴直白地说:“我没有爸爸。”
高明勃然大怒,一脚踹翻了脚边掉漆变形的网状垃圾桶:“忤逆的东西!老子还没死呢!”
“不如死了清净。”高明印象中那个文弱的小姑娘完全变了样。高晴冷着一把细泠泠的嗓子,尖锐地说:“如果你死了,哥哥就不用那么辛苦了。”
“那为什么不是你死?”怒火中烧的高明刻薄道:“你在那个高档医院花的钱可比老子多多了!你要是死了,你哥就不用多个累赘害他了!”
“是啊。”高晴冷笑,“我一直都巴不得自己能死了。不要连累哥哥!可惜阎王没眼睛,不愿意收我,叫我活生生地拖累我哥。”
“那你可以自杀!”
“是啊,我是想过的,也做过。”高晴冷冷地告诉他,“可是我哥抱着我,不让我从楼上跳下去。”
电话那头,女孩冷厉的声音开始微微发抖,气息也不稳起来:“他求我别这么做。”这次静默的时间比之前更长,她好像吸了很长的一口气,才说:“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哥哥哭。”
“哭?”高明笑起来:“哭个屁。他自己没用挣不到更多钱来养家,还好意思哭?”
“那你好意思?”高晴的声音波动更大了,她好像一个被撑到极限的气球,蓦然地膨胀得很大,大到足够保护为她和吸血鬼父亲付出了太多太多的高途。
“你那么大一个人了,有手有脚却不去工作,整天游手好闲就算了,还要去赌!我是花了哥哥很多钱来看病,那你呢?你把哥哥的钱都送去了赌桌上!你就好意思了!”
“我有什么不好意思!我是他老子!没有我就没有他!我给了你俩生命!你们两个养我天经地义!”
“狗屁生命!”高晴啐他:“我们同意了吗?你就给我们生命!责任心、抱负、稳定的工作和长远的规划,这些你一样也没有!家徒四壁还只知道赌,就敢把我们生出来!你把我俩生出来受苦受难还好意思谈恩情?”
不知何时,那个瘦弱的、只会躲在哥哥身后哭的小姑娘已经变了,变得尖锐,变得成熟,变得敢隔着电话同父亲大着喉咙叫板。
“别说这些没用的了。”高明说不过她,也懒得和她继续浪费时间,直截了当地问:“你哥呢?死哪里去了?我要钱,让他给我打。”
“哥哥病了,没工作也没钱,你要钱,自己挣去。”
“什么叫没钱。”
客厅门口传来开门声,应该是高途回来了。
高晴没再继续搭理高明,飞快地挂断了电话,从卧室走出去。
“哥哥。”她向高途扯出笑脸:“你买到你想要的了吗?”
高途一头的汗,脸上透出不太健康的灰白。他把钥匙挂在门背后,才转过身对高晴笑了笑,说:“没买到。现在书店的工具书好像没那么全,不过,我晚上可以在网上选一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