;说完,他就仰头将满杯的茶一口喝光。
其他人亦是举杯共饮。
宴席之间,各处闲聊,夔州才子开始吟诗作对。
便见一人吟道:“曲榭回廊雪未休,千山雪涌玉尘浮。半庭素练摇梅影,一树冻香临我瓯。风叩竹檐惊冷雀,月铺银海幻琼楼。围炉已得沧浪趣,何必瞿塘寻钓舟。”
四处一片叫好之声,舞姬频频侧目,其中最美者于舞动间,红绡盖了诗人头,又轻巧掀走,独留诗人怅然若失,嗅着空气中遗留的芳香,遥望佳人。
又有一人吟道:“流波一顾转明眸,花影生香暗自羞。腕雪乍回云湿袖,唇朱微启月停钩。风鬟雾鬓春烟袅,玉佩琼琚夜露浮。莫道人间无绝色,清光摇落满夔州。”
这是吟诵美人,舞姬们掩唇而笑,有舞者摘下耳畔明珠,掷入诗人杯中,瞧着对方被杯水溅湿面颊还痴痴望着她们的样子,银铃笑声便更响更大了。
有那文人见陆安在一旁独饮,连忙道:“早听闻九郎君之诗词名动京华,不知近日是否有佳作临世,可否赐晚生一观?”
——他分明比陆安年岁大,但此刻依旧恭恭敬敬垂首称晚生。
文坛就是如此,以文化论高低辈分。
陆安瞧了他一眼,还没说话,就有其他人迫不及待地恭维上来。
“今日若能听九郎君作新诗,我真是死也无憾了。”
“我等厚颜,请九郎大作。”
“九郎君,我为你倒茶!”
“九郎君,我为你磨墨!”
顷刻间,陆安成了宴会中心。
门客瞧着这一幕,不得不服气:有的人就是什么都还没做,就天生能成众人焦点,夺得所有的关注与倾慕。
“那某便抛砖引玉了。”陆九思谦逊地说。
郎君提起笔,思索片刻,却是望了一眼舞姬中最美者,写下一首:
云想衣裳花想容,春风拂槛露华浓。
若非群玉山头见,会向瑶台月下逢。
舞姬怔在原地,眸中异彩连连。
但陆九思却还不停笔。
她又写下了第二首:
一枝秾艳露凝香,云雨巫山枉断肠。
借问汉宫谁得似,可怜飞燕倚新妆。
舞姬轻咬下唇,那一句句诗,一个个字,好似充满了诱惑,令得女子禁不住地飞蛾扑火。
其余舞姬看向她,眼中流露出艳羡之色。
但陆九思明显还未才尽,她挥墨写下第三首:
名花倾国两相欢,长得君王带笑看。
解释春风无限恨,沉香亭北倚阑干。
接连三首,倾刻而作,瞧得座中人目眩神迷,目不暇接。
“好诗!”
席中有人大喝。
也有人调笑道:“果真是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啊。”
那舞姬羞红了脸,漫步到陆安身边,为她斟茶,又捧起茶盏,柔柔地喂到嘴边。
那边,夔州路转运使见到这一幕,眼睛一亮。
对啊!他怎么没有想到,陆九思才十八!正是知慕少艾时!金银他不爱,可美人又如何能不爱?
第113章
陆九思爱不爱美人, 在场读书人不知道,但他们确实爱极了这三首诗。
茶也不喝了,糕点也不吃了, 争相传阅这几首诗,哪怕不小心将茶盏撞翻,茶水浸透衣衫也浑然不觉。
“小童!小童!”有人连声唤自己的书童:“快去马车取我的笔墨来!我要把这三首诗抄录下来,题在我那书斋中, 日日观看!”
邻座的文人抢了一首诗, 摇头晃脑就开念。
他刚念“云想衣裳花想容”时,已是神色大变,瞳孔收缩,捏皱了纸张也犹自不觉。
那手掌猛地一击小案, 震得盘中小枣滚落满地:“可笑我二十年苦吟推敲,却不如陆兄一个‘想’字, 云想衣裳花想容……好美的诗, 好美的人!好大气一个‘想’字!岂非是天地万物都为之生了相思?”
他看了一眼那舞姬, 深觉对方的容颜实在配不上这首诗。
亦有之前写过美人的才子摔了茶盏, 在清脆声中捧着陆安的文稿,踩上案几大喊:“借问汉宫谁得似,可怜飞燕倚新妆……有此绝句在场, 吾还写劳什子美人, 实在是献丑了!吾实是知晓为何有人会焚自己的书稿了。见过美玉, 如何能再忍受自己所凿顽石!”
他大笑着,又拿出怀中自己的诗稿, 竟真的当场焚烧起来。
纸灰四飘, 屏风后的乐师抱着琵琶,铮铮即行弹起激烈曲调。
整场气氛都被这三首诗点燃了。
哪怕是最后一首诗, 他们都有解读。
沉香亭在唐兴庆宫龙池东,是用典。再加上前面那一句“长得君王带笑看”,这是将那舞姬和绝世美人杨贵妃相比。是一首非常典型的用典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