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在一楼四处搜寻他们,慕卫国世子大名而来的宾客众多,他们找人并不容易,不过时间一长,他们依然会找上二楼。
珑玲道:“他上台了。”
在宾客们的骚动声中,头戴珠翠的姬灵渊提起层层叠叠的裙摆,顶着无数双猎奇目光,缓缓走上高台。
这时候,他看起来倒还有几分王室公子的骨气。
哪怕那张本就宜男宜女的俊俏脸蛋上扑了厚厚脂粉,他也紧抿着唇,背脊挺直,要将这青楼高台走出点祭天大典的肃穆端严。
“这真是卫国世子?卫文公的那位嫡长公子?”
“没见那老鸨展示的信物吗?不会有错的,若非贵族出身,哪儿有这样的仪态?”
有略知内情的人神神秘秘道:
“听说他原本投靠阴阳家,在子午道也算是个人物,谁能想到阴阳家被巫山蔺青曜踏平……说起来,蔺青曜不也是卫国人?他娘还是卫国臣子呢。”
“诶呀,这都什么世道了,什么国什么臣,你当是周王室还在的时候吗?还好周灵王和太子姬弃早死了,不然我看也得在这台上给大家跳舞奏乐,是不是?”
“这话可莫让儒家那群老家伙听见,他们还一心惦记着尊王攘夷,恢复周礼,听见这话,还不得跟你拼命!”
“什么儒家?这是青铜城北寮,在这儿,咱们陈国人说了算,就连墨家弟子,你看看他们敢不敢擅闯——”
众人哄笑开来,笑声传得极远,连二楼的珑玲和梅池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。
梅池春饮尽羽觞中的酒浆,没有开口。
“你们陈国人在这儿真的说了算?”
笑声戛然而止,那几人猛地抬头,只见二楼坐着两个戴着鹿角面具的怪人,方才那女子清冽平缓的声音,正是从面具后传出。
二楼的姬照蓉原本正焦急不安地瞧着台上的哥哥,听见这话,也抬头惊疑不定地朝对面望去。
这声音,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?
方才笑得最大声的男子冷眼瞧着二人,道:
“这红袖馆正是在下所开,虽借了墨家的地盘,但也我们陈国人的生意也养活了青铜城不少人,与墨家井水不犯河水,本本分分做点小生意,谁敢无故插手我们的事?”
他说这话,就是在警告他们。
来他们红袖馆劫人的事,他们可见多了,能在乱世活出点名堂,他们北寮不说强者遍地走,也绝不会任人欺负。
“本本分分?”梅池春似是赞同地颔首,眉目间却有藏不住的戏谑讥笑,“这有点难说吧。”
……什么意思?
下一刻,他们身后的姬灵渊深吸一口气,他低头看着眼前琴弦,拨弦而鸣。
“儒,本求雨之师,衍化为术士之称,助人君顺阴阳,明教化,儒家得道以民,所谓得道,一曰礼乐,二曰仁义——今日诸位列坐于此,我便同大家讲讲,何为儒道。”
此言一出,丝竹管弦声骤然止住,原本欢声笑语的宾客们,也纷纷神情凝固。
自称红袖馆之主的男子也不敢置信地回过头,死死盯着姬灵渊的身影。
他在说什么胡话!
他在墨家的地盘,要讲什么道?
在青铜城外城的所有势力,的确与墨家井水不犯河水,但也有一个前提:
禁止宣扬除墨家以外,诸子百家中任何一家的思想。
这其中还有一个不成文的条例。
尤其是儒家。
就算是头最硬的儒家君子,也从没听说谁敢在墨家青铜城附近搭台授道,更别说这台子还搭在了青铜城城内!
墨家只是没有闲暇管理外城,并不代表他们真好欺负。
“给我把他拖下来!妈妈呢?还不去拿针给我把他的嘴给缝上!”
命令一下,整个台下顿时混乱起来,伏殷方才听二楼戴鹿角面具的珑玲开口,已经有些怀疑,但根本来不及上楼,就已经被红袖馆一拥而上的灵修冲开。
好在混乱之前,珑玲的第二盘桂花糕已经端了上来,她一边从梅池春手里接过,一边趴在栏杆边看这出闹剧。
即便梅池春事先提醒过这个方法会造成的效果,台上的姬灵渊还是被这副要活剥了他的架势吓住,连声音都微微发颤。
然而一想到被抓到的下场,姬灵渊咬咬牙,一边四处逃窜,一边放声大喊:
“墨家兼爱之言,纯属空中楼阁!天下何来无差别的爱?谁会爱邻国更甚本国!谁会爱他人的父母更甚自己的父母!道始于情,情生于性!我儒家仁爱才是顺应人性,天理所归!”
“——好大的口气!”
红袖馆被人一脚踹开,一群身着墨家门服的弟子乌泱泱自两侧鱼贯而入,瞬间包围了整个红袖馆。
为首的汲隐面容冷峻,看向姬灵渊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。
“你们儒家那些华而不实的繁文缛节,简直就是祸害民生的糟粕,还好意思说旁人空中楼阁?”
“在场所有人听着!无关宾客,统统抱头蹲下,馆内妓子,男的靠左女的靠右,红袖馆的掌事把双手都给我举起来让我看见!若有擅动,一律当做入侵青铜城的贼人,当场击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