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清婉头一次在太子那双常年冷静的眼睛里看到失控的苗头,下意识起身先跪。
“太子息怒。”她磕了一头。
赵琮懵了一瞬,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,抬手压了压眉心。
心里的不满说出来,焦躁非但没有减弱,还因她和别人一样跪下请罪而越发不爽快。
嘶,朱安没说输血会有后遗症啊。
看林清婉肩膀缩紧,他觉自己过分了。
她死里逃生才醒,又是他主动问人家打算,这会儿发什么邪火。
赵琮给了自己一点时间冷静,然后平复心绪,“起来吧。”
“枫儿如何与你无关。”
“他是孤的儿子,怎么安抚照顾都是孤的事。”
林清婉想到枫儿,心里怎么可能毫不动容,柔声道,“小殿下是唯一真心待我好的人。”
“我怎会不想他。”
赵琮眸光如石子投进湖面泛起一点涟漪。
“只是宁贵妃勾结匈奴,江肃也是叛国之罪,要诛九族。太子冒险将我救下,我应该躲起来,再不出现才是对您最好的报答。”
“小殿下···”她哽咽道,“长大了就慢慢忘记了。”
赵琮眼睫敛着隐晦,她是为他着想才想着躲远些,藏起来。
他想到当年外祖和舅舅也是为了他能安然走下去,认下莫须有的罪名···
那时他孤立无援,自保都难,因而这事成了心中永远的遗憾。如今,跪在面前的林清婉又让他尝到了当年那种滋味。
有一瞬间,他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辛苦都没有意义。
仇是报了,可母后、祖父和舅舅回不来了。
时间依然停滞在他救不了他们,还要看着他们为了他活下去而选择牺牲。
赵琮表情僵住,经脉喷张有力的手扣着桌角,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,“整个大宁都是孤的,孤说你是谁,你就是谁。”
“真相不过是为胜利者锦上添花的一笔,若权利足够压着所有人,那孤就是真相。”
林清婉忍不住抬眸,从心脏到眼眸写满震撼。
全身血液都在这一刻要沸腾了,但她仓皇落下眼睫,依旧不敢在他眼前泄露心绪。太子的意思是给她换个身份光明正大出现在京城?
可是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?
帝王的威压确实没有人能反抗,可终归不是光彩的一笔,他为什么要为自己冒这个险?
林清婉纷乱的思绪强行拉出一点苗头,对,是为了小殿下吧。
赵琮起身,“你待在这儿好好休养,不必急着出城,也不必想着隐姓埋名藏起来。”
“况且现在全城搜查匈奴奸细,你就是好了也出不了城。”
“安心待着吧。”
赵琮离开了小院。
秋红收拾屋子,暮雪伺候林清婉梳洗,见她心不在焉,不禁问道,“小姐,太子殿下不愿意您离开京城呢。”
林清婉眸子清冷,“眼下还在清算宁贵妃的残党,城门查得紧,确实不是出去的时候。”
暮雪眨眼,“奴婢瞧着不是这个缘故。”
林清婉回头看她。
暮雪似笑非笑,“太子都说能让您光明正大呆在京城了,送您出城不更是小菜一碟。”
林清婉无法反驳。
“奴婢看太子就是不想让您走。”
暮雪直言,“您身体里的毒没个期限,离开朱太医也不行,要不咱们别走了?”
林清婉没说话,因为她又想到太子怪罪她不提报恩。
太子想她怎么报?还是有什么事需要她做?
*
赵琮的马从长街跑过,撕碎夜的寂静。
马鞭落下的时候,有种驰骋在边关的畅快,如果没看到扶着腰又扶着墙的朱安,就更好了。
“太子!”朱安眼睛一亮,擦了擦额头的汗,“微臣就说走不了一点儿路,您都出来了,微臣还没到宫里。”
赵琮睨着他,“你当孤的饭是白给你吃的?”
“微臣没白吃啊。”朱安辩解,“微臣救了清婉姑娘,两日两夜没合眼。”
“那是你领俸禄该做的。”
朱安一噎,“那、微臣还给您出主意来着。”
赵琮抖了抖马鞭,“孤也没少赏你黄白之物。”
朱安抿唇,“您要这么说,微臣跟您说实话吧,其实今天微臣是故意和清婉小姐搭话的,为的就是···啊!”
“驾!”
朱安抱着脑袋蹲在墙角,因为马鞭险些落到他身上!
朱安回过神,心有余悸。
沈序憋着笑,“下次别自作聪明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