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、十四章

  晚风缓缓拂过岁岁肩头,将那朵梅花吹落在酒坛子边。

  岁岁恍惚听懂他话中的意思,颊上倏然泛起一阵烫。

  她走到河岸边蹲下,双手捧起一汪水洗了把脸。

  凉丝丝的水滴顺着眼睫一路淌至下颌,仿佛锐利的刀锋划过脸庞,带着森森寒意。

  她被冻得倒吸一口凉气,再睁眼时,眸底的情怯褪去,只余一片清明。

  目下最紧要的是找到纯妃、晏之以及自己真正的生母张意沉。

  岁岁转眸看了一眼沈年,月色映着他清淡眉眼,他倚着河边长栏一靠,仿佛对万事都漠不关心。

  于是岁岁道:“今夜你只当不曾见过我。”

  沈年挑了挑眉,坛中酒饮尽时,他仍是没发一言。

  但岁岁知道他不回答便算是应下了。

  这种人的性子,就像是隐在风中的一把棱角分明的刀,旁的事物但凡他不在意的,恰似一粒尘土过去了便过去了,但若是他认定执着的,定要挥刀斩棘直至见血封喉。

  岁岁回头望了一眼自己滚下来的山坡,陡峭如削。

  她再细细回想跌出马车之前的情景,晏之赶马驱车,纯妃则与张意沉坐在一处,而自己所坐的位置离车门最近。

  车身晃荡之际,晏之尚能扯住缰绳以稳住自身,自己率先跌出马车,其次再是纯妃与张意沉。

  也就是说,纯妃与张意沉应该落在了同一处。

  思及此,岁岁拖着身子往林中更深处走。

  马匹若受了惊,定会拉着马车狂奔,她心下只盼纯妃和张意沉莫要落在太远的地方。

  这夜深风重,万一碰到了豺狼虎豹,她二人又是女子,如何抵挡得住。

  岁岁不禁加快脚步,只是腿上的伤口每行一步都撕裂得愈深,她蹙了蹙眉,额间冒出涔涔细汗。

  “你不回行宫吗?”

  身后远远传来沈年的声音。

  岁岁:“我得去找人。”

  言罢,她继续往前行,腿间的伤口透过衣帛渗出大片猩红。

  沈年快步追上来,但见血色映红了岁岁裙摆,他眸中闪过一丝忧色。

  突然蹲下身,道:“我背你。”

  岁岁一怔,身子僵了僵,额前几缕发丝细碎地散乱着,掩于其后的眸光里,似水波般泛起几圈涟漪。

  沈年见她犹豫,继续道:“你不是要去找人么,夜里黑,再晚些恐怕会有危险。”

  闻言,岁岁亦不再作忸怩之态,当下救人要紧。

  她轻轻覆在沈年背间,双手搂着他的脖子,有些微烫,却不知这烫意是从自己臂上传来,还是来自他的脖间,亦或二者都有。

  烫得仿佛烈酒过喉,连双颊都升起几分灼烧。

  沈年轻声问:“往哪边走?”

  岁岁指向山林深处,道:“应该是那边。”

  沈年点点头,径自往所指之处走去。

  月色洒在雪白的袍子上,岁岁闻到他衣间酒香,仿佛途径一树一树的梨花盛放,沁着河面拂来的山风,静谧清雅。

  纯妃睁开眼时,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巨石边,许是从峭壁上滚下来的时候腰肢撞到了这块石头,疼得直不起身。

  她环视四周,望见张意沉就躺在不远处的枯枝边。

  纯妃撑着巨石缓缓爬起来,所幸腿没伤到,尚能自如走动。

  她走到张意沉身边,晃了晃她胳膊,唤道:“意沉,醒醒。”

  但见张意沉眼睫颤了颤,须臾,她睁开惺忪的眸子,入目是纯妃狼狈的面容,再望了望四周,立时反应过来现下状况。

  她猛地站起身,眸中是一望无际的担忧与害怕,“娘娘,我们的马车坏了,今晚还是回去吧,这深山里不知藏了多少野兽。”

  纯妃皱了皱眉:“你要回去?”

  张意沉:“娘娘,民妇并非要出尔反尔,只是今夜事发突然,又出了这样的意外,民妇实在没什么准备,何况你我二人现下都受了伤,倘若强行赶路也走不了多远。”

  纯妃垂下眸,语气冷了几分:“回去后让陛下见到你的脸,然后诛你我九族吗?”

  张意沉慌乱摇头,眼底急出几点泪光。

  “民妇向娘娘保证,回去以后便一直待在府里,不会再见任何人,待到时机成熟后再离开江左。”

  纯妃瞟了她一眼,眸光在沉沉月色的映衬下,仿佛锋利刺针尖头的一点寒芒,冷得渗人。

  半晌,她余光瞥见张意沉身后的巨石一角隐隐有什么东西反着冰寒的光亮,纯妃眯着眸子细细望去,竟是一把砍刀,约莫是来此捕猎的猎人不慎落下的。

  她转了转眸,忽然答应了张意沉,道:“好吧,就按你说的办。”

  正要抬步原路返回时,纯妃又道:“你走前面吧,这一带的路你应该比我熟。”

  张意沉点点头,走在前头,“娘娘放心,娘娘于我有恩,回去后民妇不会给娘娘添乱子,待陛下放下戒备,民妇再悄然离开江左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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