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之才表弟寄了信来,这是你的。”
苏衡话外之意很容易令人以为是程之才给苏家每人都写了信。但事实上,程之才只给苏轸寄了信。苏衡是有意说出这句容易造成误导的话的。程之才与苏轸虽说是表兄妹,但在这个时代,表兄妹成婚的例子数不胜数。两人如今都到了适婚的年纪,多多少少也该避嫌。程之才倒好,巴巴地从眉州寄封来,真是司马昭之心。
对这位幼年丧母的表弟,苏衡深表同情。这位表弟人品、相貌、才学各方面目前看来还算不错。但唯有一点不好,那就是他的家庭。生父刻薄寡恩,宠妾灭妻,继母贪财虚伪,内里藏奸。若是让苏轸嫁进了这样的人家,怕是要被欺负得骨头渣都不剩。
但偏偏,苏轸与程之才两人青梅竹马,几乎可以说是一同长大。哪怕没有爱情,苏轸对这位表兄也有深厚的亲情。苏衡无法强行干涉,将程之才的信藏起或毁掉。就算这一封信可以毁掉,下一封,下下封呢?就算信件可以拦截,程之才这个么个大活人也拦不住。
小儿女们都有叛逆心理,往往长辈越是阻拦,他们越是上头。思虑再三,苏衡还是将程之才的信交到了苏轸手上。
“表哥的信?”苏轸接过来,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,“谢谢阿兄。”
苏衡递信地时候留意观察苏轸的神色,见她如此,心中不由叹气。看来他那个表弟成日在他妹妹跟前转悠,还是起了些效果的。
“唉……”苏轸原本在绣一只荷包,绣到一半,突然叹了口气。程氏问她怎么了,她又摇头道没什么事。
除了莫名其妙地叹气,苏轸有时在后花园赏花,看着枝头红杏,还会突然捂脸笑起来。总之,就是很不对劲。
程之才在信中写了什么,苏衡不得而知。但苏轸近来的怪异表现,若说与那封信无关,连清风都不会信。
“咔嚓”,苏衡一时手重,将手中的人参根须给折断了。就是一封信,竟还能将他阿妹的魂都给勾走。这个程之才到底在信中写了什么,还真是小瞧他了。
但偏偏,苏衡只记得三苏的事情,对历史上苏八娘的婚配并无印象。若是记得,苏衡也不至于如此烦心。若是他前世那位好友在,他定然能将答案脱口而出。可惜他前世只潜心钻研医术,对其他杂事并不关心。
看着手中的人参断须,苏衡蹙眉沉思。倏地,他记起曾在**术杂书上看到过一种香料配方。那香叫做“黄粱梦”,有助眠之效。传说,上好的黄粱梦香,有极微小的概率能令人梦见前世今生,联结过去与未来。
正好苏轸近来也有些失眠,就算传说为假,但助眠的功效总归是真的。想到做到,苏衡立即放下人参根须,开始研制起黄粱梦香。
另一厢,程氏见女儿近来表现怪异,心中起疑,便将苏轸喊去房中细细盘问。一问之下,程氏才知道原来是亲侄儿给亲女儿写了信。
程氏原要生气,但是郭氏临终前的音容笑貌突然在她脑海中浮现。想起郭氏的遗言,程氏沉默了。
“阿娘?”苏轸见程氏久久不语,神色来回变换,不由捏紧了手中的帕子。
“轸儿,你实话告诉阿娘,你觉得你二表哥如何?”程氏终于开口。
“……挺好的。”苏轸的声音细若蚊蚋。
程氏听清了,说道:“轸儿,你抬起头,看着阿娘。你想好了吗?”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苏轸抬起头,一双明媚的杏眼里满是迷茫。
“傻孩子”,程氏将苏轸抱进怀里,摩挲着她的发顶,柔声道,“不着急,慢慢想。”
“嗯!”苏轸在娘亲温暖的怀抱里重重点头。
纱帐低垂,暗香渐起。卧房内,寂然一片。
床榻上,苏轸紧闭双眼,神思陷入沉沉的睡梦中。似有幽香在跟前引路,恍惚间,她落入一片星湖。溺水般的感觉自胸腔涌来,她在窒息中昏迷过去,陷入更深一层梦境中。
“不,不……不要……”苏轸在榻上发出声声梦呓,也不知她梦见了什么,额角的汗水已浸湿鬓角。
潮红袭上苏轸的脸颊,背部也被汗水湿透,她感觉整个人都晕乎乎,昏沉沉地,身上也热得发烫。
直到天色晴明,程氏进屋一看,顿时吃了一惊,连忙快步走至床边,抬手探了探苏轸的额头,烫手的温度又令她立时皱起眉头。
这是发高热了。程氏忙扬声让采莲去将苏衡带来。好在家中还有个会治病的大夫,让衡儿替他阿妹看看,开一剂退烧药,大抵便没事了。
程氏如此想道。
第133章 第133章樱桃沙冰
入夏之后,园中红杏渐次凋零。一场夜雨过后,残红满地,空枝茫然,对着天空叹息。
苏轸仍旧坐在杏树下的石桌旁,仔仔细细又读了一遍从青神寄来的书信,只觉上面的字句仍是那些字句,她的一颗心却仿佛已历经千疮百孔,不复悸动。
前几日她于睡梦中突发高热,是兄长用银针为她退热,她这才从梦魇中回魂醒来。
那的的确确是一场漫长而绝望的噩梦。梦中,她早早嫁入程家,成为二表兄之妻。然而,公婆不喜,处处严苛以待。二表兄身为她的丈夫,却不敢挺身相护。成婚次年,她艰难产下一子,却也因此身患
重病。爹娘心疼她,接她回眉山治病。那是她生前最后一段快活的时光。
病情甫一好转,青州的公公婆婆便来兴师问罪。字字句句,都在指责她为人儿媳,不尽孝道。婆婆甚至抱走了她耗尽心力才产下的独子,不让她亲自喂养。
她在家中原是爹娘的掌中明珠,花一样娇艳的女孩儿。嫁入程家后,她却被逐渐吸干了养分,不复明艳,走向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