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”,范纯祐点点头,“这案子闹得大,连宫中都传开了。阿父有心借此案正一正开封城内商贩们弄虚作假的歪风邪气。”
“孙三夫妇只是个案,恐怕震慑力不够。但鬼市不同。”苏衡淡淡道。
范纯祐恍然:“我明白了,这倒是个好主意。”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,一点即通。若是由官府查封了这个鬼市,还不知会抓获多少如孙三夫妇一般作伪掺假骗人钱财的无良骗子呢。
“不过阿衡,你就不怕你小师弟到时候怨你?”范纯祐眨眨眼。
“是他自己把当朝参知政事家的衙内拐去鬼市的,我可没有小师弟这般的胆色与能耐。”苏衡面不改色道。
“我当时登门,你果然是故意打断我的介绍的吧?你那位小师弟现在还只知道我是范家的大郎,却不知道我是哪个范家的。”范纯祐笑着摇摇头,“阿衡你啊……”
“不止那茶坊有问题,这夜市上也有不少假货。潘楼街夜市专卖‘何娄头面’的消息,已经传到外城去了。”苏衡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。
“这些卖假货的商贩竟这般嚣张……”范纯祐狠狠皱眉。
暮色降临,光线昏暗,虽有灯烛,但这些小商贩们可不会专门花钱点蜡烛照明,大多蹭一蹭大酒楼亮如白昼的灯火。最主要的是,趁着夜色,客人们看不清货物细节,像假头面这种假货更容易脱手。假头面就是何娄头面,这是开封百姓对它的习称。
清风在夜市上东溜达溜达,西晃悠晃悠,总算等到了五更天,摩拳擦掌地催着苏衡和范纯祐进了从行裹脚茶坊,准备在鬼市大杀四方。
然而,等进了鬼市,清风就失望地耷拉下嘴角。为什么鬼市的摊贩们售卖的大多是些服饰、字画、珍玩、犀角、玉器等贵价货啊!清风逛了一圈都没找到感兴趣的摊子,在心中沮丧地哼哼:这什么鬼市呀!传得神秘兮兮的,结果一点也不好玩!
“师兄,咱们还是回观里睡觉吧。”清风焉头耷脑地回来了。
苏衡朝他落下一眼,轻声:“不是说要玩到通宵,等到天明之后,潘楼下卖吃食的摊子开张了,直接在摊子上胡吃海喝一顿么?”
潘楼街一带,各式各样的食摊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开张了,有卖熟羊头肉、熟猪肚猪肺、熟牛肚、熟牛百叶等熟食的,还有有卖烤鹌鹑、炒兔子、炙斑鸠、红烧鸽子等野味的,甚至连螃蟹、蛤蜊之类水产品的摊子都有。
五岳观的朝食虽然一个月不重样,味道也好,但清风从小在观中长大,观内厨子的手艺他早就吃腻了,因此老想着往外头买吃的。潘楼街早市的食摊他惦记许久,但是他今晚全凭着对鬼市的满心期待强撑睡意,熬到了五更天。结果惨兮兮地发现鬼市与他设想的完全不同,心里那股气一下子就泄光了。现在清风两变眼皮都耷拉下来,困得脑子都成了糊糊,完全无法思考,只想回去睡觉。
“不了,师兄,我好困……”清风不仅声音轻飘飘的,身体也感觉轻飘飘的,摇摇晃晃,只差就地倒下睡死过去。
那边,范纯祐也搜集到了足够的证据,见清风一副睡气沉沉的模样,好笑地将他扶住:“行,那便回去吧。阿衡,麻烦你去雇车了。”
“嗯。”苏衡颔首。
汴京城今年的正月,格外寒冷。元宵过后,烟火散尽,鹅毛大雪便整日整日地“簌簌”下个不停。
京城富人虽多,但不等于人人皆富贵,不少缺衣少食的贫苦百姓因为这场雪寒,险些冻死街头。好在天子脚下,官府的反应总是要比别处快上许多。朝廷很快令三司在城中各处设棚施粥以赈济贫民。
到了仲春二月,总算开始回暖化雪,雪水冲刷着汴京城内的大街小巷,行人一踩,变得脏兮兮的,倒是累坏了负责清扫大街的小吏。
开春雪化后,按照京中每年的惯例,开封府便会开始征召民夫,疏通城内大大小小的水道沟渠。要知道整座汴京城水网密布,金水河、五丈河、蔡河与汴河像网格一样穿过京城,将全国各地的物资通过船只运往京城。水道不通,运河不畅,可是会影响到满城人的吃饭问题,不容忽视。
于是,在开封府监工们的鞭策下,民夫们的疏渠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。一条条水道沟渠旁边很快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大坑,那是用来装盛疏渠产生的污泥的。京中百姓一般称之为“泥盆”。
刚解决掉脏污的的雪水,又来了盛满污泥的泥盆。负责洁净街巷的小吏们一边累得叫苦不迭,一边还要尽职尽责地提醒路过的行人注意脚下,不要掉进泥盆里。没办法,这些泥盆不能随意封盖,必须要等开封府的人检查过了才能盖上木板。
但偏偏就有这么个倒霉蛋,夜里出行没注意脚下,一个踩空,掉进了观桥附近的泥盆里。更倒霉的是,那是一个新开挖的土坑,民夫们还没来得及疏通这段水道,土坑里现在是空的。没有污泥作缓冲,那倒霉蛋“咚”地一下直直掉进了坑底,“咔擦”一声脆响之后,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紧接着从坑底响起。
离观桥不远的五岳观内,灯火几乎灭尽,唯有一间屋子内,桕烛缓缓燃烧,照亮一室。苏衡就着烛光翻阅着一本新买来的医书,贵生道人则翘着二郎腿,单手托腮研究着屋内的桕烛。
“童家桕烛铺卖的这桕烛着实不错,比寻常白蜡制成的蜡烛明亮多了,而且没有什么黑烟,就是价格贵了点。”贵生道人啧啧称奇,“这童家人脑子挺好使啊,还能想到用乌桕油脂来制作蜡烛。”
“有没有人啊——救命啊——”
这时,观外隐约传来凄惨的呼救声,苏衡翻书的动作一顿,看向贵生道人:“师傅,外头似乎有人在呼救。”
“哈?”贵生道人掏掏耳朵,“没有吧,这个时辰还在外头转悠的人,不是在瓦子看戏就是在逛夜市,哪个傻帽会来咱们这个僻静地儿啊。”
贵生道人话音刚落,外头的忽然又传来一阵呻吟声,而且那声音似乎越来越大,好不凄惨。
“呃,还真有啊……”贵生道人微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