麟又在自己口袋里数出十个银元,从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红纸包成圆柱形。
然后转身飞快地塞给她。
“安?”霍眉诧异地掂了掂,“要我给尚文?你真是铁公鸡被财神爷夺舍了”
“给你的。”他很局促地说,“好朋友,新年快乐。”
多少男人的钱都收过,面对这句“好朋友”,霍眉是第一次有点手足无措了。而席玉麟还在一旁杵着,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换到左脚,好像在期待什么。
她于是清了清嗓子道:“我可没钱给你。”
他七窍生烟地大步离开了。霍眉咯咯笑起来,几步追上他,并肩而行,“开玩笑!我没有钱,但是可以回你嗯,鞋子要不要?你那破胶鞋都要裂了。”
“要。”他走进练功房,一边回应那些惊慌失措蹦起来假装正在练功的学生们的问候,从敞口木箱中抽出一块细长木板,“我看到大师姐她们都有了,还纳闷你为什么不来问问我。”
“我那是卖给她们的。你这么抠,你会花钱买吗?”她略扫一眼他脚的大小,“先干活儿去了,晚饭时拿给你。”
她走了。
席玉麟独自拖着那条细木板来到后院,木板的一头在地上划出沙沙声,穆尚文正坐在长凳上,低头盯着自己晃来晃去的脚尖。
他也想走。
席芳心此人是——用霍眉的话说得不好听一点——缺心眼的,也不管弟子学生怎么看待他这个师父的,达成目的最要紧;他让席玉麟做掌刑师兄,也纯粹是因为席玉麟学得很扎实,可以拿大把时间出来教孩子。戏以外的事,就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了。
外面的世界变得快,一会儿连皇帝都没有了,变成民主共和的国家了——听说现在工厂里发工资很精确,是按时按劳的。而梨园行里,一折戏在明清时怎么唱,现在还是怎么唱;人在明清时怎么被一纸契书买断身体,现在还是怎么被买来买去。一道黄铜锁咔哒落下来,里头涂了油,古制在其中娓娓运转:师父一句话大过天。
师父对他有天大的恩情,本就该一句话大过天,差使你做点事怎么了?他也确实怕辜负了师父的委托,勤勤恳恳地当着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掌刑师兄。但是心里还不能有点牢骚吗?
我不喜欢半大孩子。我不喜欢管教别人。他们也不高兴,这地方哪里都让他们不高兴,然而最恨的还是我。重要的是我花了好多时间精力,没有额外工资。
席玉麟自己都要恨自己了:师父把你养到这么大,你替他做事还想要工资。
又想起上回大师兄那句“能不计较的,便不要计较了”,他居然还久久难以释怀。有什么好说的?大师兄从来都是用笑脸把对漱金的影响降到最小,你给他惹了事,还怪他息事宁人。那时还设想若换做大师姐他会如何处置狼心狗肺的东西,大师姐如何待你的,你居然敢设想换做她会怎样?
做人怎么就这么难。他恍惚地想,怪不得他们平日都不爱和我说话。
此时走到了穆尚文面前。
她缓缓抬起头,向里咬着嘴唇肉,睁大眼睛看着他。
席玉麟定了定心神,眉目冷淡下来,“那日你去哪儿了?”
她摇摇头。
他于是一指长凳,“趴上去吧,三十下。”
第35章 肖方杀船穆尚文足足有三天必须趴……
穆尚文足足有三天必须趴着睡,走路恨不得只动脚踝、不动大腿,跟个鬼一样飘着走。这种时候王苏从不惯着她,只道是她活该。
她们回来的第二天,鲁七也来了。
霍眉原以为鲁七一个卖苦力的,费劲巴拉地总往漱金跑、与王苏维持这段毫无共同语言的朋友关系,必然处于下风。谁知王苏刚从看门的学生那里得了信,立刻就穿戴整齐迎出去。
门口的牛车上坐着个人,大饼脸上两道细缝似的眼睛,笑起来很憨厚;身材偏矮胖,臃肿的旧袄上沾的都是草屑,一靠近,就能闻到一股热烘烘的牛味儿。
两人先是互问了近况,然后王苏拿出一顶针织圆帽,一定要送给他。一番推阻后,鲁七还是笑着收下了,又转向霍眉,“这位便是霍小姐吧?你的鞋和鞋垫都卖的很好,我也不懂得怎么喊,但他们过来一人一双,就给拿完了”
他说着,从车上拖下一个布袋子,里面装着各种面值的铜元,丁零当啷重的拿不动。“总共十二块大洋。”
霍眉已然喜形于色了,回了八块多的本,赚了三块多。
“鲁大哥,辛苦你!这两块你拿着——”
鲁七连忙回绝,并说当初王苏托他办事时,已经硬塞了两块的辛苦费。不过是顺路的事,如何好意思再拿这钱?
她暗想:大师姐这人可真厚道,此事也没跟我说啊。当即把两块还给王苏,王苏倒也没推辞。又想拿额外的钱给鲁七,“我这些天又做了一批鞋子,不知能不能再劳动你?”
鲁七爽快道:“没问题!以后我每月来就是了。不过霍小姐你不必再给了,许多小商贩都会让我捎一脚货物,从这里到码头的距离,一百文顶天了,何况鞋子又轻又不占地儿。”
于是霍眉在这桩小本生
意上是越做越起劲。
几日后张大娘告假回家,听说是媳妇快生孩子了。霍眉便送了她一双婴儿小鞋——自然不是虎头鞋啦,那玩意儿工艺太复杂了。但面料用的是锦布,绝对柔软,不会磨坏婴儿细嫩的皮肤。
张大娘就回去半个月,没必要为此再请一个佣人,席秉诚便告诉她只管用那些学生。学生数量本就多,霍眉直接把自己的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