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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,他并不为自个儿的伤口呻吟,他只是为我哭着——

  那是你儿子,不是畜生!

  我爸嗓门大,吼着更是吓人。小绊却毫不顾他的喊叫,一次又一次地落下砖块。

  血肉飞溅,我看着小绊,像在瞻仰神明。

  我因头晕而短暂地阖上眼的片刻,我爸的声音彻底消失于空气中。

  再睁眼,只看到执砖跌坐在地的小绊,和面前一个脑袋都快烂掉的人。

  死人。

  小绊杀人了,杀了我爸。

  听到我的呼唤,他像是一只受惊的鹿,抖了抖才湿着眼回头。

  我惊喜地问——“死了?!”

  他绝望地答——“死了。”

  ***

  我将我爸埋进林子里,这回,魂不守舍的人儿成了小绊。

  夜里,满身伤痕的我俩又抱去一块,未经缝合的伤口被闷进被缛里,血和热都困在了里头。可小绊的身子冰冰凉凉,叫我如何也捂不暖。

  我搂着他倒是睡得很安心,伤口当然痛,可不爱我的爸死了,我不仅报了仇,我也确认了小绊的爱。

  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。

  那天夜里我实在兴奋,我同小绊说,我们以后挣大钱,一起买一栋楼。

  我问他要买多高的楼。

  他把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,嗓音有些哑,说——

  “六层吧。”

  ***

  第二天早上,刺目的阳光差些照坏我的眼。

  我看到眼里满是血丝的舅舅,攥着窗帘,说,小绊杀了你爸,自首了。

  很快,法院判决便下来了。

  小绊被判作防卫过当致人死亡,要关三年,退学通知很快也送来了。

  杨姐哭得很惨,她说小绊的一辈子就这样毁了。

  我不以为意,我只同她比了个口型,我说我爱小绊,我等他。

  ***

  两年后,1994年,我大学毕业了。

  我和秦章进了同一家房地产公司,可是起薪和岗位已有了级别差别。

  或许是因为我唯一感兴趣的只有小绊,小绊离开后,再没什么能令我分心,我只能将所有精力往工作上投,几年过去,已能和秦章平起平坐。

  可我一闲下来就忍不住思念小绊。

  我想他,好想他。

  但我还得再往上走一点,这样才能赚更多的钱买楼。

  ***

  1996年,小绊出狱了,我欢天喜地将他从乡下接到城里住。

  可是小绊一言一行都变得很拘谨,走进我的租屋时,眼神总是闪躲着,像是进了陌生人的家。

  不该是这样的,我的小绊处事利落又大方,人见人爱,不该是这般瑟缩又忸怩的模样。

  小绊变了。

  从上到下。

  他的视线时常在自己和我之间来回,起初我以为他在对比我二人的身材变化,后来发现,他仅仅是在看自个儿陈旧朴素的旧衣服与我崭新的西服。

  这有什么好看的?

  他变得真奇怪。

  ***

  后来的他变得更是奇怪,人也变得尖锐。

  比如他会拿碗来喝水,不用拖把拖地,反而拿旧衣服来洗地。

  我同他说咱们现在什么都有了,没必要过得那么穷酸气儿。

  小绊却忽而用一个我难以理解的眼神瞟过来,他说——

  阿虔,我们之间隔了太多年了。

  我忙拉住他的手,问怎么了,我刚刚说的话伤到他了吗?我们好好……

  “聊”字没脱口,一个工作电话打来,我们一日的聊天又终止于此。

  ***

  我觉得小绊的敏感与神经质是由于经济压力造成的。

  于是我给小绊一张挂在我名下的卡,说我每月都会往里打钱,这是我们一家的生活用卡。

  我说我会多打很多钱,他想买什么都可以。

  他没有表现出我期待的欣喜,只问我说可以把他之前的存款也打进这里吗。

  我说当然可以。

  ***

  我太希望看到小绊做出改变,故而每月打钱时都忍不住看看他有没有花钱。

  可是答案无疑是否定的,那里边的钱几乎没动。

  然而某日,我惊奇发现里边的钱几乎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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