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出了好一会儿神。
天是灰灰暗暗的蓝。
铅云低垂,几乎快要落到重檐上。
秃枝被风吹得乱舞,暴雨将至的模样。
雨水和拜帖同时而至。
乳娘送来了莲花,刚喂过奶哄睡。
小小的婴孩褪去了褶皱,粉嫩嫩的团子似的。
正歪头枕着小绣枕呼哈呼哈地睡。
缨徽正端详她的睡颜。
白蕊收起油纸伞,从怀里拿出一封洒金蜡封的信笺。
来者是谢世渊身边的幕僚虞邕。
此人年逾不惑,是谢今刺史身边的司功。
出事那日,因和谢世渊外出巡视河堤而躲过一劫。
后来谢世渊在幽州被囚,也是他带领三百府兵,蛰伏于坊间,伺机营救。
缨徽与他很熟悉。
除去少时在谢家时的来往,当初阿兄要把她送到靺鞨,差点用麻袋套她的人就是虞邕。
他年长,可代需要避嫌的谢世渊来看望缨徽。
虞邕站在隔扇外,冲缨徽道:“郎君一切都好,身子也慢慢养好了,他让娘子勿要担心。他已和都督说好,小女郎的百岁宴他可代娘子的娘家人出席。”
缨徽奇怪,不是说她阿耶静安侯已经从西京启程了吗?
就算路上再耽搁,也用不了这么久啊。
难道是李崇润另有计量。
缨徽懒得想她娘家这些事。
朝白蕊和红珠使了个眼色。
两女会意,将侍女们和乳娘都带走,守
着门口。
“阿兄还是要去檀州?”缨徽问。
虞邕神色端肃:“郎君是定要报仇的,别说他,那贼人活着一日,我们这些人都活不安生。李都督倒与他的兄长们不一样,不是穷凶极恶之人。不再为难过我们,也把话说开。若郎君不想去送死,他可以派人在押送途中动手脚,放郎君走。”
缨徽了然:“阿兄不同意,他一定要去。”
虞邕颔首。
缨徽低头看看怀中的莲花。
她又长出些头发,软蓬蓬的细发贴在额头上。
鼻翼随着呼吸微动。
小手就在她的掌心里,柔软无骨。
那么弱小,亟需保护。
月子里每天都要看她,看她一点点的长大。
慢慢认得自己,会哭会笑。
曾经决绝的念头也变得犹豫起来。
见她久久沉默,虞邕很体谅:“娘子跟从前不一样了,有了孩子,过去那些话就当没有说过。”
在做好决定前,她其实找过虞邕。
谢氏满门罹难,只剩下阿兄这一孤苗。
缨徽少时受谢氏大恩,无以为报。
只想为谢氏、为她自己保住阿兄的命。
既然非要送个人去檀州,那么她去。
李崇清在时,檀侯就暗示他献妾。
那恶贼素来瞧不起女人,视作玩物。
比起家仇累累的阿兄,他应当对缨徽更不设防。
虞邕想答应,又怕谢世渊怪他,正僵持着。
缨徽摸着莲花的脸,有些不解:“我能理解阿兄报仇心切,可是非要去送死吗?世人贪生,哪怕当下再痛苦无助,咬紧牙关捱一捱,说不定总有雨过天晴的一天。”
就像她。
数月前还觉得人生无望,可随着莲花的降生,往昔那些忧愁仿佛都变得不值一提。
心里积蓄的怨怼也慢慢消散。
有了这个孩子,能与世间所有苦难和解。
虞邕低眸不语。
缨徽恍然。
是了,阿兄与她不一样。
她有了救赎,可阿兄失去了一切。
此题无解。
缨徽很憎恶自己。
明明下定决心要去复仇,临了又贪生。
像极了话本里反复无常的小人。
虞邕走后,乳母抱走莲花去喂奶/
缨徽恹恹地趴在床上出神。
她想起自己的幼年。
世道艰难,女子尤为艰难。
她比谁都清楚,哪怕是生在簪缨世家的贵女,也要被悉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