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68章 温壶黄酒来

  冯保很委屈。

  而坐在龙椅上的朱翊钧,出完邪火之后,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冯保,终究是有了些许的于心不忍。

  说白了,冯保这也是为自己着想。

  “大伴,起来吧。”

  “谢陛下。”说着,冯保站起了身来。

  “朕啊,刚刚说话有些急了些,你莫要往心里去。”

  “奴婢不敢。”冯保应道,语气虽带着卑微,可朱翊钧却知道,这冯保心里面也生气了……

  不过,朱翊钧也不会用对待海瑞的耐心,来对待冯保。

  他生气。

  自己一个人躲进屋子里面生去吧。

  “早些回去休息吧。”

  “是,陛下,奴婢告退。”冯保躬身行礼,而后慢慢的退出了乾清宫。

  垂首弓背的身影在宫灯摇曳的光影里缩成佝偻的剪影,出了乾清宫,此时已经暮色如墨,檐角铜铃无风自响,他抬眼望向漫天铅云,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:“海瑞……”

  今日受的这份委屈,账是记在了海瑞的头上。

  作为奴才,冯保是有着自己的自我修养的,他即便受了委屈,也会去找一个人来恨。

  正如,他对海瑞说的一样,南巡即便是错的,那也是张居正一力促成的,海瑞应该在事后去找张居正的麻烦,盯着皇帝陛下是不对滴……

  残阳将最后一抹血色泼洒在琉璃瓦上,冯保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值房而去。

  往日轻快的步伐此刻像是灌了铅,绣着暗纹的皂靴踩过青砖,发出闷闷的钝响。

  他失魂落魄地推开值房雕花木门。

  “温壶黄酒来。”冯保瘫坐在檀木椅上,对着两个小太监道。

  两个太监得令,不一会儿,就把黄酒温好,连带了几个小菜摆在了冯保的面前。

  烛火在他眼底明明灭灭,映得脸上的皱纹愈发狰狞可怖。

  当温热的黄酒入喉,辛辣灼烧着喉头,他才觉得僵硬的筋骨终于有了些许生气……

  “那个海瑞,真当自己是青天大老爷了!”小太监捧着铜壶往杯中续酒,声音尖细里带着讨好,“不过是沽名钓誉,哪懂咱家老祖宗的苦心!”

  “可不是!”另外一名小太监连忙附和:“听说他在南直隶时就爱小题大做,百姓被他哄得团团转,实则全是些歪理……老祖宗跟他生气,犯不上的。”

  “海瑞哪比得上公公您,自陛下牙牙学语就守在身边,这情分,岂是他能比的?”

  冯保摩挲着温润的白玉酒盏,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奉承,紧绷的眉梢渐渐舒展。

  窗外寒风卷着枯叶扑打窗棂,屋内却因炭火与话语变得暖融融的。

  他仰头饮尽杯中酒,望着跳动的烛火,眼底的阴鸷终于化作轻蔑的笑意——海瑞又算得了什么?在陛下心中,自己才是相伴十数载的“大伴”,是这紫禁城里最懂圣意的人。

  想到此处,他重重放下酒盏,瓷器与木相撞发出清脆声响,惊得两个小太监瞬间噤声。

  “收拾了吧。”冯保靠向椅背,锦缎靠垫将他的身形衬得愈发威严,“明日还得伺候陛下……”

  “是,老祖宗。”

  有些时候啊,人不能跟自己过不去,想不通,就换道再想,若是自己嗷嗷生气,那不跟海瑞那家伙一样了吗?

  二月的子夜,还略显寒冷。

  腊月寒风裹着碎雪拍打在窗棂上,丑时三刻的梆子声还未散尽,冯保已披着玄狐大氅立在乾清宫阶前。

  琉璃瓦上凝着的霜花在灯笼昏黄的光晕里泛着冷光。

  卯时初刻,值夜太监轻手轻脚推开雕花木门。

  看到了冯保,当即赶忙将冯保迎了进去。

  冯保整了整衣襟,踩着满地霜花疾步而入。

  暖阁内熏香袅袅,朱翊钧盖着棉被,呼吸声均匀绵长。

  冯保屏气凝神立在蟠龙柱旁,听着更漏滴答,看窗纸渐渐泛起鱼肚白。

  直到铜漏里的浮箭指向卯正,暖阁之中传来窸窣响动。

  冯保立刻抬手示意身后太监,捧着金丝蟒袍、玉带的小太监们鱼贯而入。

  朱翊钧揉着眼睛坐起身,朦胧间看见冯保熟悉的身影,怔了怔:"大伴,朕记得今日不是你当值吧……"

  "奴婢想着昨日惹陛下不快,今日大朝会事关重大,想着早些来此伺候......"

  说话的时间,冯保还垂着脑袋,余光瞥见朱翊钧赤着的脚正往绣鞋里探,慌忙抓起脚边的厚袜,膝行上前:“陛下,仔细着凉……”

  朱翊钧任由他给自己套上袜履,嘴角噙着笑意:"朕怎会不快,倒是朕,昨日跟大伴说的那些话,有些过了,朕啊,说话之后就后悔,大伴不要往心里去……”

  说话间,朱翊钧看到了冯保鬓角未拭去的霜雪,心中知道,这冯保一定是很早便到了。

  冯保浑身一颤,眼眶突然发热,他抬头看到朱翊钧袖口新绣的龙纹,恍惚又看见那个骑在自己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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